半夜,醫院外面開始飄雪,楊靜黎睡不著,乾脆直接摸黑出去,在走廊盡頭的窗邊看雪。
今年的第一場雪,來得比較晚,紛紛揚揚的,在路燈下旋轉著,飄零在地上,沒有聲音。
好像倒黴的事情都發生在冬季,陳齋也總是在冬季生病。
楊靜黎伸手接了一片新雪,看著它快速融化在手心裡,變成一滴水。一個人再厲害再強硬也有脆弱的時候,但陳齋從來沒有跟她說過他的不容易,他沒有三頭六臂,只是個普通人罷了。
在這個社會生存,其實很難,楊靜黎從很早之前就領略過。
她打心底裡不喜歡這樣的陳齋,把自己包裝成大人模樣的陳齋,時刻都在提醒她,他的不幸運、病痛有一份是來自於她。
回到病房,床上的人睡得並不安穩,眉頭緊鎖著,露在外面的手冷冰冰的,楊靜黎輕輕把他的手塞回被子蓋好,手扶上他的眉梢,藉著門縫裡透進來的淡光,她本來只是想給他理一理額前的碎髮,
可卻鬼使神差的緩緩低下身體,在睡著了的人額頭上落下淡淡的一個吻。
哥,睡個好覺,做個好夢。
夜已漸深,輕輕的薄霧開始繚繞,微光照進窗戶,宣告著一天的結束,同時又為新的一天開啟了序幕。
因為有雪的對映,天光比以往要明亮幾分。
早上,林宇來醫院看陳齋,楊靜黎抽空回了趟家。
走出醫院才發現,昨夜的雪下得好大,竟然在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
在小區樓下遇到同樓層的張阿姨,她提著菜籃子正出門,嘴裡罵罵咧咧的。
“靜黎啊,你回來了,你快上去看看咯!昨天你走了以後啊,有兩個人來找小陳欸,在你們家門口守一晚上咯,嘖嘖,沒禮貌得很欸!你自己小心點奧!”
找陳齋的?
楊靜黎心裡稍稍忐忑不安,快速上樓,陳齋欠的債早就還完了的,總不能是債主找上門來了。
在樓梯口,她看到了張阿姨說的那兩個人。
一箇中年男人帶著一個十一來歲的男孩子,蹲坐在家門口,滿地的菸頭和用過的紙巾,扔得到處都是,過道里瀰漫著一股怪異的味道,那個男孩隨手擦了鼻涕就抹在身後的牆上,旁若無人的玩地上的菸頭。
“爸,來人了。”男孩的視線在定在他身上亂瞟,從頭到腳。
楊靜黎秀眉攏起,他並沒有聽陳齋說過他還有什麼親戚,所以這兩個人是不是走錯地兒了?
中年男人站起身,粗魯的朝旁邊吐了一口痰,扯著嗓子大喊,“陳齋呢!讓他出來,老子找他!”
“你們找他有什麼事嗎?”
“我他媽是他舅舅,你趕緊讓他出來,老子拿了錢就走,他還真以為躲起來就行了?”
陳齋的舅舅?宋芝華的弟弟嗎?
楊靜黎:“他欠你多少錢,有借條嗎?”
宋華:“你他媽聽不懂人話啊,老子是他舅舅,要什麼欠條!這錢他不給就別想安生過日子!”
楊靜黎:“你已經找過陳齋了?”
他兒子開口道:“我爸去他上班的地方找過好幾次了,他每次都給錢的,你別囉嗦,趕緊把他叫出來!他答應了給錢的!”
難怪,陳齋回家總讓她鎖好門窗,別亂給陌生人開門,尤其是說來找他的,合著在防這父子倆。
“他答應給你們多少錢?”
“5……”宋逐剛要開口,他爹一把拽他到身後,橫裡橫氣的報價,“兩萬!”
他手裡的煙抽完,隨手一扔“只要給老子兩萬塊,老子保證以後都不來找他,不過……你有嗎?”
他倒是聽說陳齋撿了個沒人要的回來養著,八成就是眼前這個了,“你自己都靠我外甥養著,別是在這兒哄著我玩呢吧!”
這錢她是沒有,但有人有,不過是人與人的交易罷了,“這你不用管,你只要保證拿了錢就不會再來找他,並且這件事不會讓他知道就行,否則你一分錢也別想拿到!我要你寫一份保證書。”
宋華冷哼一聲,眼裡的輕蔑不屑赤裸裸的,“寫就寫,不過老子只給你三天時間,三天沒見到錢,陳齋以後就別想過安生日子!”
“不用,明天這個點,你到樓下便利店等著,我給你拿錢。”
...
能給這筆錢的人,是宋騁,他想要愛,而楊靜黎想要錢,這筆交易很划得來。
天寒,公共圖書館裡的人並不多,楊靜黎一走進去,就看到了坐在角落裡的人,又染頭髮了,很張揚的金色。
今天倒是穿得厚,身上的色彩也很豐富,誇張的藍色棒球棉服,裡面是純白色的連帽衛衣,修身淺色的牛仔褲,右耳上的藍色耳鑽竟比水晶燈還要耀眼。
翹著二郎腿,隨意慵懶的靠在椅子上,胡亂翻閱手邊的雜誌。
“宋騁,你說的話還算數嗎?”楊靜黎吸引他的就是眼睛,她的目光總是那麼的清澈無垢、纖塵不染,彷彿一眼就能看到底。
宋騁扔掉手裡的雜誌,歪頭看著她,半眯著眼打量她,挑眉調笑道:“當然。不過你確定你考慮清楚了?我這裡可沒有後悔藥賣給你哦!”
“考慮清楚了。”
“行,那就從明天開始,你就得好好愛我,不然...我會生氣的喲!我生氣的後果,你可承擔不起。”他明明笑得那麼濃烈,卻讓楊靜黎覺得寒意從腳底升騰出來。
和宋騁這種人打交道,最怕有心眼,也最怕沒有心眼。
楊靜黎從宋華手裡拿到保證書,才把手裡的錢遞給他,親眼看著他和宋逐坐車離開,才折回醫院。
其實細想起來,整件事都流暢得像是有人特意提前排演好的一樣,比如,為什麼這倆父子在陳齋好的時候從老沒有來過小區,再比如宋騁好像算準了她一定回去找他一樣胸有成竹...
楊靜黎滿腦子都是陳齋,對他的心疼愧疚佔據了大腦。
等她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已經在網裡了。
楊靜黎踏進病房就感受到了來自陳齋審視的目光,兩天她往外跑了三次,說是回家拿東西,每回都是兩手空空的回來。
尤其是這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總覺得她又揹著自己幹壞事兒了。
陳齋換好衣服從洗手間出來,她還在整理收拾,才住了三天院,東西卻是一大堆,塞了滿滿一包。
喊了兩聲,她都沒反應,陳齋走過來把人整個環住,勾住她的脖子,俯身湊近她的耳朵,森然道:“靜黎,你不會又揹著老子出去找什麼破兼職了吧。”
兩人捱得近,他的唇幾乎要碰到她的耳骨,身上淡淡的菸草味兒撲鼻而來,讓人不自覺的想要再靠近一點點,楊靜黎思緒頓住,自己走神了。
下一秒,她就被陳齋掐著腰,轉了個身面對他,慌張的對上他的眼,嬌聲回答:“沒...沒有...”
“沒有最好,靜黎,”他擁抱著她,手緊緊抓住她的腰,像是想將她的骨頭融為一體,永遠不能分離,“哥什麼都沒有,只有你,所以你要像我珍視你一樣珍視自己,知道嗎?”
陳齋突然的嚴肅,讓她懵住,在他懷裡點頭答應,“嗯”
“真乖。”他輕柔的摸著她的頭髮,抱得更緊了些。
陳齋心底突然就生出了一股莫名的佔有慾,想讓她永遠是他的妹妹,永遠只跟在他身邊,他們應該是最親近的人。
...
快要過年那幾天,陳齋格外的忙,幾乎入夜了他就會出門,通常是第二天早上或者是凌晨四五點才回來。
他一點也沒把自己胃病的事放在心上,菸酒照樣沾,而且很爛。
楊靜黎知道這些都是他在外面與人打交道的寶貝,夜場那種地方,誰又能真的獨善其身。
想讓他辭了夜總會工作的心思愈發猛烈。
不過凡事都得一步一步的來。
房間外面是清晰的腳步聲,晚上八點左右,陳齋收拾好出門。
外面的天已然黑盡了,宋騁給她買的手機被她藏在床底下,這會兒震動個不停。
接通,對面傳來嘈雜的聲音,毫無疑問,他又跑到酒吧裡去了。
這幾天風雪未停,雪地靴踏進雪裡,碰撞踩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地上的腳印還沒有被覆蓋,有些是陳齋走的時候留下的。
楊靜黎不進酒吧,在外面等著服務生把人扶出來,宋騁一般不會喝這麼多酒的,今天喝成這樣倒也是頭一回。
和他在一起這麼久,楊靜黎從來沒有見過他的家人父母來林城看過他,他一個人住的公寓裡也是冷冷清清的。
“宋騁,你站好,我要開門!”楊靜黎被他纏得不行,鑰匙弄半天了都找不對門鎖,“自己酒量差,就不要學人家喝酒啊,明天難受的還不是你自己。”
想想也真可笑,有些人是不得不喝,有些人是純純想給自己找罪受。
費老大勁兒才把人拖進來,給他換了鞋,拿了毯子扔在沙發上。
他住的地方是真的大,但也顯得冷清空曠,從窗簾到地毯全都是深色的,處處都有壓抑感。
宋騁要的愛很簡單,他只要求楊靜黎可以偶爾陪他吃飯,生病的時候可以照顧他,經常打電話關心他和他說話,要她像真正的朋友那樣對待他,僅此而已。
而他所要的這些不過都是她生活中很常見的輕而易舉就可以獲得的東西。
宋騁卻需要用錢來買,做人做成他這個樣子也真是夠慘的。
“宋騁,你家有解酒藥沒?”楊靜黎拍了拍他泛紅的臉頰,輕聲細語的問著,宋騁睜眼,支起上半身擺擺手,又一頭栽在沙發上。
“楊靜黎,我頭疼,你快點想辦法解決!”真服了,誰讓他去喝酒的,她又不是大羅神仙,怎麼解決。
“你別亂動了,摔下來我可管不著啊”
楊靜黎在他家一頓找,只在冰箱裡翻出來一盒快要過期的牛奶,熱一熱喝了應該不成問題。
楊靜黎快速熱好牛奶,端到他嘴邊喂他喝,這種事她太熟練了,畢竟家裡有個經常喝醉的人。
宋騁算是發現了,楊靜黎這傢伙一和他在一起就發呆,腦子裡不知道想什麼。
“燙~”沙發上的人不舒服的動來動去 ,推開她喂到嘴邊的牛奶,楊靜黎秀眉微攏,宋騁明顯是在耍無賴,她握著杯子的手試著溫度明明剛好,“宋騁,你不要找事好不好,哪裡燙了,”
宋騁很喜歡她一點沒把他當成金主的樣子,沒有刻意的討好和阿諛奉承,句句實話,他就是在找事,“你是不是想燙死我,然後拿錢跑路!”
楊靜黎:“你胡說什麼呢?真喝昏頭了?”
宋騁扯了扯身上的毯子,爬起來,東倒西歪的靠在沙發上,蹙著眉,瞧她,
該說不說她這個哥哥還真捨得在她身上花錢,把人養得水靈靈的,粉紅色的毛衣襯得她的面板非常白淨,渾身散發著清純嬌嫩小白花的氣息,尤其是她的眼睛,明淨清澈、燦若繁星。
標誌的瓜子臉,小巧玲瓏的鼻子和看起來很好親的櫻唇,無不吸引著他,如果把頭髮散下來,會很美吧,“你不信你自己試試看,燙不燙...”
抱著懷疑的態度,楊靜黎把杯子轉了個面,輕抿了一小口,就是不燙啊!
“不...”楊靜黎坐在他旁邊再次抬頭看他,宋騁眸色微動,看著不像醉了的樣子,倒是有點...
下一刻,人就撲過來,楊靜黎手裡的牛奶被他撞得全灑在地毯上了,奶香味在空氣裡瞬間瀰漫開來。
宋騁摁著她的後頸想身後的沙發上壓,另一隻手抓著她的手腕不放,楊靜黎瞪大了眼睛,反應過來,他已經親在她唇瓣上了。
“唔...宋...放!”
宋放?老子叫宋騁。
和想象中一樣軟,像一團棉花,他的舌尖輕輕的舔了舔她的唇瓣,然後慢慢的極不耐心的撬開她的牙關。右手拖著她的後腦勺,指縫裡她鬆軟的髮絲,左手掐著她的腰,禁錮在沙發上,宋騁幾乎整個人都壓在她身上。
唇齒之間被迫交換著牛奶和酒精的味道。
“宋...騁!”楊靜黎急出了眼淚花子,雙手使勁推拒著,他都無動於衷,甚至手也不安分的在她身上亂動,“瘋...唔!”
她說話,他就順勢侵入,吻得極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