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應該說風一直沒停,獨自在公交車站坐了許久的人,看著被她丟在路邊的那頂黑傘失神,拽下她套在自己脖子上的軟乎乎的粉色圍巾,藏進衣袖裡,起身撿起那把傘,淡漠的離開。
有些事一旦開始了就結束不了的,楊靜黎以為只要自己不去招惹宋騁,他就會淡出自己的生活,可事實恰恰相反,她越是逃越是躲,宋騁就追得越緊。
幾乎連著半個月,他都會準時出現在楊靜黎去學校和回家的路口。
沒有多餘的越界的舉動,就這麼跟著她。
剛開始楊靜黎還避之不及,可是逐漸的她發現宋騁這個人其實也不是那麼可惡。
甚至有點可憐。
他的那些所謂的朋友都是些酒肉朋友,明面上一口一個騁哥的叫,私底下都喊他神經病。
而且宋騁真的無聊到極致,他好像都不用讀書上課,因為楊靜黎總能一出學校就看到他守在路邊,無論多晚。
她就不明白了宋騁纏著她究竟是為了什麼!
直到驀然從林宇那兒看見一張照片。
是她從成功補習班那個傳銷組織被救出來之後警察給拍的合照。
照片裡的人就站在她的另一邊,不是宋騁是誰。
只是外型變了一些,臉還是這張臉。
但即使他們一起在傳銷組織待過一段時間,楊靜黎腦子裡還是沒有關於他的記憶。
“所以你是被關在小黑屋的那個!”楊靜黎會主動找他,這是宋騁沒有想到的事情,看著女孩震驚的臉,宋騁的臉並沒有多大的波瀾,只單單回了個嗯。
關於宋騁這個人,楊靜黎突然就有了很多好奇,當對某件事或某個人產生好奇心的時候,自然而然的就會與之相近。
“那你為什麼會被騙進去?”
“我沒有被騙,我自己樂意去的。”
“啊!為什麼?”
“因為我想尋求刺激。”
楊靜黎噎了一下,行吧,他這個人思維本來就怪異,雖然不敢苟同,但表示尊重,“所以,你一個人在林城嗎?”
“嗯”
“你家裡人不管你?”
“不管。”
平時宋騁都帶著帽子,所以他的頭髮不會很惹眼,可現在從她們身邊路過的人都會忍不住回頭觀望,因為他的髮色實在過於張揚了。
之前還是藍黑色的,現在又染成了紅色的,和那些小混混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臉撐得起這個髮色,不醜,但作為一個學生確是極為不合適的。
“林宇,那不是經常和你一道回家的姑娘嗎?”
林宇順著同伴指的方向看過去,手裡的籃球咚的一下就掉在地上了,幾步跑到操場圍欄邊上,看著外面路上並肩而行的兩個人,雖然已經走遠了,但他還是一眼就看出來是楊靜黎沒錯。
“哪兒來的紅毛,靠,不會真讓陳齋說中了吧!”
楊靜黎真早戀啊!
陳齋上次因為楊靜黎晚回家的事兒,特意讓林宇盯著她,原本他還嘲笑陳齋大驚小怪的,現在看來那是無風不起浪啊!
陳齋要是知道,不打死那個男生才怪。
“宋騁,你為什麼染頭髮那麼勤?你是不是吸毒?”
無論從面色還是行為,他都像極了癮君子,當初蘇茵茵就是這樣的。
“你懂的還挺多。但我沒有。”
“真的?”
“楊靜黎,我要是毒蟲,你已經死了很多回了。”宋騁覺得她的心是真的大,即便看出來他不懷好意的接近,她竟然還能做到這麼平靜的和他說話。
“宋騁,你很有錢嗎?”
“怎麼,動心了,要為了錢和我在一起嗎,隨時歡迎,你給我愛,我給你錢,你不吃虧。”
“你很缺愛嗎?”
“我只是想體驗一把被人愛著是什麼滋味。”
楊靜黎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很難想象他是以怎麼的心態說出這樣的話的,而且說得這麼的冠冕堂皇。
隔天,楊靜黎再次看到宋騁,他竟然把頭髮染黑了,變相的證明自己。
黑頭髮的宋騁看起來就要正常很多,也沒那麼病態了。
宋騁和楊靜黎的關係維持得很微妙,像朋友,又像陌生人。
彼此知道對方的存在,但不張揚。
林宇或者陳齋在的時候,他從不出現,就像消失了一樣,但四下無人的時候,他又會悄無聲息的跟在楊靜黎身後。
林宇偷摸觀察了將近一個星期,愣是啥情況都沒發現,楊靜黎的生活正常進行,那天那個紅毛也再也沒有出現過。
他都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神經敏感了。
得虧沒有跟陳齋說,不然糗大了!
陳齋不準楊靜黎早戀,盯她盯得緊,但他自己身邊的女生就沒少過。
楊靜黎站在房間裡,透過窗簾的縫隙,看著樓下的兩人,那個女的嘴都快貼到陳齋脖子上去了,他也不推開。
沒看錯的話和那天於鵬介紹給他的不是同一個。
陳齋“升官”了,穿的衣服都正式了許多,現在他的衣櫃裡多半都是襯衣西裝褲,身上的少年感幾乎看不出來了,明明他也沒有那麼大啊!
所以混社會的人都是這個樣子嗎?陳齋跟她過說沒有人能像白紙一樣沒有故事,成長的代價就是失去自己原來的樣子,可他原來是什麼樣子。好像從遇見陳齋開始,他就是這樣。
外面那麼冷,他們卻又閒情逸致侃侃而談,男女之間曖昧的氛圍恰到好處,雙方互相小心翼翼的試探,路燈下,男人修長的指尖輕撫著對面女生的臉,醉意明顯,或許他連對面的人是誰都不知道。
那個女生拽著他的領口不放,意有所指的朝著樓上看了一眼,楊靜黎知道他們看不見自己,但心裡還是抖了一下。
隨即陳齋和那個女生不知道說了什麼,人快速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才上車離開。
陳齋從來不帶女生回家的,他自己搖搖晃晃的走進樓房。
放寒假以來,楊靜黎已經記不清,這是他第幾次喝得醉醺醺的回來了。這段時間他格外的忙,白天也幾乎看不見人影。
房間外面是開門聲,腳步聲近了,又遠去,然後門底下有光透進來,洗手間裡傳來嘔吐聲,水聲。
凌晨三點半,很晚了。
接近四點客廳才歸於平靜,隔壁房間的關門聲響起。
她卻一夜無眠。
楊靜黎早上起得很早,熬了粥,又把他昨晚扔得到處都是的髒衣服洗好晾起來,打掃乾淨衛生,才去敲他的門。
“哥,你起來記得吃東西,我去公共圖書館借書了。”
房間裡傳來淡淡的一聲嗯,他應該是困極了。
中午,楊靜黎回來,桌上的粥一點沒動,陳齋也沒起,猛然驚醒,開門進去,才發現人已經燒糊塗了,怎麼喊都不應。
“喂,於鵬哥...”她喉間一哽,瞬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死咬著手臂,電話那邊於鵬和佟錫林都著急,趕忙安慰。
陳齋在醫院躺了一天,晚間時候才醒,房間裡只有於鵬在邊上打遊戲,不見楊靜黎的身影。
於鵬放下手機,走過去,給他到了杯溫水,看他眼睛亂轉就知道在找誰,“回家給你拿衣服去了,陳齋不是我說你啊,你一個大男人怎麼自己生病都不知道,靜黎打電話給我的時候,哭得稀嘩啦的,嚇得老子還他媽以為你昇天了呢!”
“你那工作幹不下去就別幹了,跟著我在臺球廳混也餓不死,你非得把自己整殘廢了才甘心是吧!不過,你那個舅舅也真夠噁心的,他怎麼有臉找你要錢的,我他媽真...”
身後佟錫林咳嗽聲響起,兩人及時止住,陳齋看了眼跟在他後面進來的小姑娘,把水杯遞給於鵬,坐高了些。
“於鵬哥哥,你們先去吃飯吧,我照顧我哥就行。”楊靜黎把東西放在病床邊的櫃子裡,拿出保溫盒,裡面是她在家熬好的粥,陳齋慢性胃炎引起的發燒,也只能吃這個了。
她知道陳齋一直在看著她,可是她不敢和他對視,她害怕看到陳齋蒼白病弱的臉,背對著他,把粥吹涼了些才遞到他手裡。
“靜黎,哥手上還扎著針呢,怎麼吃啊?你就忍心看我餓著?”陳齋沙啞的聲音響起,小姑娘從進來就沒看他一眼,低著頭,看得人怪愧疚的。
楊靜黎強壓下心臟處襲來的疼痛感,緩緩抬起頭,轉身望向他,穿著條紋病號服,原本硬朗英挺的面龐,此刻蒼白沒有血色,濃眉下一雙暗色的眼眸,雖黑白分明,但卻沒有活力,嘴唇緊抿,下巴繃著,似乎在強忍著什麼難言的痛苦。
也是,怎麼可能不痛,醫生說了他幾乎是疼暈過去的,偏偏她像個廢人一樣,竟然一點兒都沒察覺。
只一眼,她的心臟止不住的很清楚很明白的抽痛了一下。
從他手裡接過飯盒,忍著哭意道:“哥,我餵你。”
陳齋看著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小姑娘,原本想嬉笑兩句的,竟也說不出話來。
她一口一口的小心喂著,端著碗的手也越來越抖,最終泣不成聲。
於鵬和佟錫林回來,剛想推門,就聽見病房裡的哭聲和陳齋耐心哄人的聲音,兩人都默契的沒有進去。
陳齋現在是一點都看不得她哭,她一哭,自己這心臟也緊緊揪著,難受得很,輕柔的摸著埋在自己懷裡顫動的小腦袋瓜,眉目間難得的滿是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