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靜黎只知道陳齋是在網上和人聊天，具體聊什麼她不知道，也不敢問。
“陳齋，有人找。”
轉頭看見站在門口的小姑娘，手指著紋身館的方向，陳齋這才放下手裡的滑鼠，匆匆關掉電腦。
起身大步往外走。
“人來多久了？”
“剛到。”
陳齋上下掃了一眼楊靜黎，只穿著她自己的那件舊毛衣，單鞋單褲，耳尖凍得發紫，白淨的臉上看著沒有一絲血色，仔細看似乎牙齒都在打顫。
陳齋手裡抱著的厚外套冷不丁的就罩在楊靜黎頭上，“給我拿著。”
楊靜黎還真就只是給他拿著，老老實實的跟在他後面。
進店，一男一女正坐在沙發上喝茶，看紋身圖案本，兩人都冷得搓手，陳齋這才發現空調沒開。
於是乎邊開空調邊和兩人搭話。
楊靜黎把他的衣服放好，就自己去寫作業。
作業本上的字看著很僵硬，先前她一個人在，就沒開空調，這會兒暖和了，寫字都要流暢很多。
“下次不來這家了。”那個看著二十歲左右的男人趁著陳齋去拿工具的工夫和女伴抱怨。
“幹嘛不來，我挺喜歡這個格調的。”
“你喜歡的怕不是老闆吧！”從一開始就直勾勾的盯著人看，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不准你再看他，不然就不紋了！”
“什麼嘛，就準你能看美女，我還不能偶爾看看帥哥洗洗眼了？”
陳齋拿著工具出來，兩人的談話聲戛然而止。
全程男人看陳齋的眼神都帶著些許敵意。
楊靜黎偷瞄他被逮了個正著，他這才想起來店裡還有個小姑娘，稍微收斂了點。
這段時間，楊靜黎也總算看出些東西來了，這家紋身館女顧客偏多，基本都是奔著陳齋來的。
他的技術好不好，靜黎不知道，但他確實生了一張能蠱惑人心的臉。
只不過陳齋平時不苟言笑，那些女生也不敢隨意撩撥。
“慫包，你就是這麼寫作業的？”
腦袋捱了一鋼鏰兒，靜黎這才發現自己發呆去了，再去看那對情侶早就沒影了。
陳齋喊了她幾聲都沒人應，走過來才看到人埋著頭哪是在學習，分明是在神遊太空。
“我...”
“行了，不想寫，去換身衣服，我帶你出去。”
靜黎以為陳齋要帶她去那些他平時去的娛樂場所，下意識的想要拒絕，但話到嘴邊又憋了回去。
乖乖起身去換衣服。
靜黎下來的時候，陳齋正在看手機，頭都沒有抬一下。
鎖好門，回頭才看見站在他身後的小姑娘，穿得單薄。
“楊靜黎，你是想把自己凍死在外面，等著老子給你收屍不成！”踹褲兜裡的鑰匙還沒捂熱，又被陳齋拿出來重新開門。
靜黎在房間裡木楞楞的站著，看陳齋在衣櫃裡一陣亂翻，他的衣服多，而且基本以黑灰色為主調。
好不容易翻出兩件看著還算中性的，套在靜黎身上，怎麼看都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
“楊靜黎，開學之前你必須給老子長到九十斤，不長個兒就算了，體重不能跟著不長，不然老子總覺得那些飯白給你吃了。”
靜黎聽他絮絮叨叨一堆，想跟他說自己其實長高了，只是沒那麼明顯而已，“嗯。”
最後靜黎穿的是陳齋的一件黑色棉服，雖然還是大，但勉強看得過去。
陳齋帶著靜黎穿過街巷，停在一家火鍋門口，正值晚飯時間，店裡熱鬧非凡，紅彤彤的鍋冒著熱氣，咕嘟咕嘟的想個不停。
“齋哥，這邊！”
是林宇，楊靜黎認得他，一整桌人，也就只認得他。靜黎習慣性的躲在陳齋身後，低著頭，早知道是他和朋友一起的，她說什麼也不會跟著來。
“躲什麼躲，又不是見不得人。”陳齋最不喜歡的就是她這副謹小慎微的樣子，把人拉到自己旁邊，牽著走過去。
眾人的視線都落在了陳齋身側的小姑娘身上。
林宇總覺得她眼熟。
正思考著，陳齋踢了他的椅子一腳，朝他旁邊的空座位遞了個眼神。
林宇會意，趕忙挪窩。
“陳齋，這個是新認識的妹妹？”於鵬盯著楊靜黎看了好幾眼，這姑娘也太小個了點吧！
楊靜黎往陳齋身邊挪了點，儘量避開左手邊的人的視線，全程低著頭不說話。
沒等陳齋回答，林宇像是發現了什麼驚天秘密一樣，差點沒跳起來，“她！她媽不就是那個...”
話沒說完，陳齋就拍了他腦袋一巴掌，“多吃飯，少說廢話。”
靜黎緊緊捏著衣角的手，驟然放鬆。
她知道林宇想說什麼。
“楊靜黎，我妹妹，以後都是。”
林宇：“這麼突然？”
陳齋：“有意見？”
“沒沒沒，哪能啊。”
於鵬的視線就沒離開過楊靜黎，姑娘瘦巴巴的，但面板好，眼睛也生得漂亮，頭髮又黑又長，一看就是潛力股。
乖乖坐在陳齋身邊，也不說話。
“陳齋，這麼好的妹妹，你從哪兒騙來的？”
陳齋點菸，和別人聊天抽空回了他一句，“垃圾桶裡撿的。”
“嘖嘖，哄誰呢你。”於鵬顯然不信，他怎麼就撿不到。
小姑娘弱弱來了句“他沒說錯。”
她就是陳齋從垃圾桶裡撿的，別人不要的。
並且也是可以隨時被丟棄的。
於鵬心思細，察覺到小姑娘的低落，趕緊笑著說：“妹妹，今年讀幾年級了？”
“初二，不是小學生。”
於鵬臉熱，她怎麼知道自己以為她是小學生，打趣道：“陳齋，你這妹妹挺可愛，你要是不要了乾脆給我吧。”
靜黎真怕陳齋答應，有些沒底氣的說，“我媽會來接我的。”
話一出口，陳齋側頭掃了她一眼，沒說話。
陳齋給她夾什麼，她吃什麼，於鵬觀察一圈下來，也算發現她不吃辣和肥肉。
學著陳齋的手法從清湯鍋裡撈瘦的給她。
“妹妹，多吃點長個兒。”
陳齋忙著和其他人聊天，沒顧得上她，於鵬倒是全程關注著，一口一個妹妹的叫得那叫一個親，靜黎碗裡全是他撈的肉，最後都落進陳齋肚子裡了。
“佟錫林那孫子怎麼沒來。”
“追姑娘去了，哪兒有時間來。”於鵬把肉放進靜黎碗裡，這次她沒拒絕，吃了一口。
“唐織不管他？”
“得了吧，人唐織連個眼神都沒給他。”這點林宇倒是知道，佟錫林那就是作，以前人唐織喜歡他的時候他不珍惜，現在人不理他了，他開始不得勁兒了。
所以說這些富家公子哥兒就是怪。
“靜黎，你去結賬。”陳齋把錢放她手裡，第一次沒有連名帶姓的叫她，楊靜黎拿了錢趕緊跑開。
“陳齋，這姑娘真是你撿的？”
“嗯，以後你在青藤幫我看著點兒。病了好大一場，才養好的，捨不得給別人欺負。”
“行，你開口了，我肯定得罩著。”林宇豪氣的拍胸脯。
吃完飯六點過，陳齋拒絕了他們去酒吧的邀約，帶著楊靜黎直奔商貿城。
天雖然冷，但出來逛街的人不少，年關將至，大人們習慣領著孩子出來買新衣迎新年，商貿城擁擠，楊靜黎個子又小，陳齋三步兩回頭，就怕她跟丟了。
陳齋總給人一種老沉穩重的感覺，但其實他也才十七歲，只比楊靜黎大三歲而已。
楊靜黎奮力擠開人群，急切追隨著他的身影，好在陳齋站在原地等著她，一抬頭就能看見他無奈的樣子。
很多年以後，楊靜黎對陳齋的記憶都停在這天，川流不息的人聲鼎沸的路上，有一個少年朝著他伸手，光罩在他身上那一刻，連帶著她周遭的黑暗也轉明瞭。
她不必羨慕別人家的孩子有爸爸媽媽陪伴，因為她有陳齋，有哥哥。
緊緊拽著陳齋的袖口，走在他身側，還不到他肩膀的位置，也不怪陳齋總說她矮。
“小妹妹，這顏色真不適合你，聽姐的就拿那件藍色的，穿著多漂亮啊！”服裝店老闆娘格外熱情，她說的那件衣服好看是好看，但也貴，楊靜黎偷偷瞄了一眼價格，一白多塊，夠她吃好久了，乾脆轉身選了件黑色的，便宜還耐穿，反正她也不圖好看。
陳齋從外面打電話回來，看著她手裡拿的衣服，皺眉，“你這眼光，屬實不敢恭維。”
隨後他挑了四五件淺色調的不同款式的一件件在楊靜黎身上對比，覺得不錯的就讓老闆娘拿去包起來，甚至都不問她喜不喜歡。
當然，陳齋自己就是個講究人，眼光自然也是極好的。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把單買了，拉著人走出去，留老闆娘笑呵呵的在店裡數錢。
楊靜黎那叫一個心疼，她自己試著掙過錢，知道一分一毛來之不易，總是省著花，可陳齋卻可以價都不講就把錢給人家。
他身上剩一百來塊，也一股腦全塞給楊靜黎，和她說話時都是盯著手機的，“等會兒你自己在路口打車回去。”
“那你呢？”
“有事兒。”他所謂的有事就是於鵬他們一個接一個的電話叫他去酒吧。
她甚至可以想象到那邊的場景。
陳齋匆匆交代了幾句，就被電話催走了。
半夜，靜黎睡得迷迷糊糊，聽到樓梯間有腳步聲，她以為是陳齋回來了，就沒管。
直到一陣砰砰砰的敲門聲響起，她才驚醒。
漆黑的空氣裡，不停擰動的門把手惹得人心臟跟著上下，陳齋有鑰匙，平時他回來都會自己看門的。
“陳齋...是你嗎？”
偌大的房間裡，她的聲音顯得空蕩蕩的，窗外寒風凜冽，不時呼嘯而過，摩擦間發出的聲音像厲鬼嚎叫。
門外的人儼然沒聽到她的聲音，又繼續敲門。
“陳齋？”她走近，顫著聲音又問了一遍，門口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隨即樓梯間傳來跌跌撞撞的聲音。
淡淡的酒味順著門縫揚進屋裡。
或許是陳齋和朋友喝多了嗎？
在屋裡掙扎猶豫許久，她還是輕輕開門，探頭，樓梯間空蕩蕩的，什麼人也沒有。
“你是誰？”
“啊——”
門後突然伸出的手和一個醉意朦朧的人突然出現在她眼前，她想關門，根本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