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分神,沒看到前面的坑,一腳蹬在剎車上,車子猛的抖動一下,楊靜黎的頭只差一秒撞在車窗上,陳齋嘖了一聲,迅速抬手給她墊著。
這下想睡都睡不著了。
睡眼惺忪的轉頭看著陳齋,不知所措。
司機師傅不好意思,笑著道歉,陳齋表示理解,畢竟這塊兒的路確實挺不好走的。
“下車。”
靜黎看著外面的景象,狹窄但熱鬧的街巷縱橫交錯著,巷子盡頭是寬闊的馬路,有高樓和車流,和他們所處的街道不同,像分開的兩個地方,但其實又是連在一起的。
稍稍比小縣城開闊一些。
冬日的一抹殘陽掛在半空,極力發揮著餘熱,撲在滿地白雪上,極致的金黃和醒目的白,說不出的感覺,空氣是冷的,心裡卻有絲絲暖意逐漸蔓延。
楊靜黎揹著塞得滿滿的書包,手裡提著那個小行李袋,亦步亦趨的跟在陳齋身後。
她怕陳齋,但更怕一個人。
許是天氣不好,連著路過的幾家商店雜貨鋪都沒有開門。
街道兩旁的電線杆子上有幾隻鳥,撲稜著翅膀,橫穿在上方的電線把天空畫成了不規律的橫條豎格。
快到街尾,陳齋才駐足,停在一家叫幽影紋身的鋪面門口。
陳齋開鎖的聲音讓隔壁花店的老闆娘探頭,手裡攥著把瓜子,嗑得咔嚓咔嚓的,“呀!小陳回來了!”
陳齋只淡淡的回了聲嗯。
劉姐也不氣,依舊笑意盈盈,看陳齋的眼神柔得像能滴出水似的,隨即把視線鎖定在站在陳齋身側的人身上。
打量的眼神毫不遮掩。
楊靜黎儘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往邊上站,卻還是聽見女人說,“這乾巴巴的小丫頭片子看著面生啊!新客?”
“妹妹。”
楊靜黎再不會察言觀色,也看得出來陳齋他似乎不是很喜歡這個老闆娘,但又不能和人撕破臉,這叫人情世故,她懂。
趕在劉莉再次開口前,楊靜黎快速喊了聲阿姨好。
“妹妹,該叫姐姐才是,叫什麼阿姨啊!”劉莉儘量維持著笑意誘哄。
“阿姨,我媽媽和你差不多大,別人都叫她阿姨的。”小姑娘聲音嬌軟甜糯,劉莉強忍著,臉上的笑才沒崩掉。
“你!”真不討人喜歡!
楊靜黎無辜的看著她,然後小心去瞄陳齋,明顯見他唇角揚了一下,雖然轉瞬即逝。
心裡暗想,他應該開心了吧。
“劉姐,小孩兒不懂事,別介意啊!”
劉莉這會兒只能是啞巴吃黃連,未必她還要和一個小丫頭片子爭風不成。
陳齋開門領著人進去,沒再理會她。
紋身館一共兩層,挺寬敞,一樓擺滿了各種工具,會客區,紋身室,沙發茶几看著還有模有樣的,有種亂且有序的感覺。
只是店裡的盆栽和外面那兩壇綠植一樣都枯死了。
右邊樓梯口堆放了幾個箱子,裝顏料的。
陳齋沒開燈,拎過她手裡的東西,讓她仔細跟著。
楊靜黎莫名的有些害怕。
啪嗒!
二樓的燈亮了。
大通間,一張床和一張沙發,陳齋平時一個人住,東西不多,但衣服不少,到處都是,扔得亂七八糟的。
有獨立的衛浴,有廚房,角落裡的電磁爐和電飯鍋看著有些生鏽了。
楊靜黎驚奇的發現還有個小陽臺。玻璃門關著,但能看到反光。
“喂,佟錫林,你他媽住了能不能收拾一下!”
夜店裡正嗨的人壓根聽不清楚他說什麼。
陳齋罵了句操,就掛了。
楊靜黎靠牆站著看陳齋換床單被罩,他不開口她也不敢亂碰他的東西。
“去拿外賣。”
得了令,噔噔噔的就跑下樓,沒一會兒就提著飯上來。陳齋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雖然還是挺亂的,但比剛才好太多。
“趕緊吃,吃完自己在櫃子裡拿新的洗漱用品,然後睡覺,眼睛都快成大熊貓了。”
陳齋也不管她吃不吃肉菜全往她碗裡夾。
楊靜黎看著肥嘟嘟的肉,實在下不去口,甚至有點反胃。她吃不來肥肉,從前楊順澤都會給她挑出來的。
怕陳齋不高興,夾著一小片塞嘴裡,嚼都沒嚼,直接吞,饒是如此嗓子眼也癢得不行。
陳齋看她的表情,眉頭微蹙挑眼道:“不好吃?”
靜黎快速搖頭又點頭,不敢說話。
“那是不舒服了?”
“肥...”見陳齋表情還算和藹才又說,“辣。”
“還挺挑食,難怪長不高瘦了吧唧的,”嘴上說,手卻已經開始給挑辣椒,“肉必須吃。”
靜黎就著飯又吃了一塊肥肉,眼淚花子都要出來了,陳齋才罷休,把她碗裡的肥肉全夾到自己碗裡,幾口就炫完了。
收拾整理好,將近十點過,陳齋就是想改造房間也來不及,因為某人已經連著偷偷打了好幾個哈欠,“吹風機在下面那層,熱水開右邊,新的毛巾下面有,我一會兒給你拿上來,今天先將就,明天我帶你去超市,需要什麼你自己買...”
“嗯,那你呢?”
“我在樓下,有什麼問題就叫我。”
“嗯。”
陳齋四處看了一下,覺得沒差什麼了,拿著自己的換洗衣服下樓。
陳齋個子大,沙發連給他翻個身的位置都沒有,翻來覆去愣是睡不著。
乾脆仰躺著,抽菸。
突然多了個人還挺不習慣。
恍然想起來宋芝華。
她總說陳齋本來該有個妹妹的,所以當楊靜黎和周萍母女搬來的時候,她第一眼就喜歡靜黎,那段時間她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好很多。
後來周萍不讓楊靜黎和他們家的人接觸,宋芝華背地裡難過了好久。
現在人不要楊靜黎了,她卻死了。
想來還真是...
“啊——走開!”
“不要過來...”
“我沒有...我不是狐狸精,不要打我!”
樓上的動靜太大,遐想戛然而止,指間猩紅的菸蒂落在手背燙得他暗罵。
靜黎從床上掉下來,碰倒了檯燈,又弄翻了水壺,不知道碰到什麼玩意兒聲音在地板上反覆彈跳,
咚咚咚的
像有好多人走路的聲音。
嚇得直往床底下縮。
陌生漆黑的環境讓她想起來被林佳她們鎖在雜物間的晚上。
心慌,害怕,如墜入地獄邊境一般。
陳齋上樓卻發現門被反鎖了,又跑下來拿鑰匙,手忙腳亂。
陳齋踢到椅子腿兒,又惹得她一陣哆嗦。
“出來!聽見沒有!”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不知道...求你了!”什麼也聽不進去,只知道在身上亂翻,“都給你們!錢都給你們...”
“楊靜黎,你他媽看清楚了,老子是誰!我讓你出來!”
“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兒...!”靜黎顯然把他當成了杜培,抱頭埋在地板上,嘶啞著嗓子。
陳齋起身,把床輕移到另一邊,才勉強夠得著她。
得虧這房間裡沒尖銳物品。
“過來,你給我看清楚了!我他媽是陳齋!”一把將人撈出來,鉗著她的腦袋,按在自己眼前,“清醒了嗎?啊?”
“陳齋...”
“陳齋...”
是陳齋啊。
“老子在這兒,看清楚了,只有我,沒有其他人!不準咬舌頭!”陳齋強制的掰開她的嘴巴,拇指差點沒讓她咬掉。
“慫包,牙齒還挺尖。”陳齋活動著出血的手,等懷裡的人安穩下來,才把她從地板上打橫抱起,重新放回床上。
根本不敢開燈。
怕又驚著這尊大佛。
“睡著了還能哭,真服了你了。”伸出去的手停在空中,頓了一下才又輕輕落在她臉上,抹掉掛在眼睫眼角的淚珠子,語氣霸道但卻讓人心寧,“安心睡,我守著你,誰來我弄死誰。”
靜黎也不知道是聽見還是沒聽見,過會兒也真就睡熟了,鼻尖似有若無的縈繞著淡淡的菸草味兒,紅撲撲的,小幅度聳動。
陳齋獨自坐在沙發上清理傷口,手機螢幕亮著,凌晨2點半左右,他才起身走出去。
之前陳齋一直覺得女孩子打架嘛無非就是扯扯頭髮,相互擠兌兩下,可此刻看著手機裡青藤論壇那些照片影片他壓根睡不著,心裡莫名的火大。
把人關廁所,小黑屋,大冬天潑人一身冷水,動不動語言攻擊,冷暴力,花樣層出不窮。
這些慢慢折磨人的法子竟比男生直接打一架還要讓人痛苦。
也難怪楊靜黎見了林佳跟老鼠一樣。
轉天,兩人都沒提這件事,楊靜黎是不記得了,陳齋是不想提。以至於她一直以為陳齋的手是改房間的時候不小心用釘錘砸到的。
陳齋當時臉都黑了一片。
總睡沙發也不是個事兒,陳齋去外面扛了幾塊木板回來,在樓上一頓弄,楊靜黎有時候真的佩服他的動手能力,短短兩天,他愣是把大通間隔出來一間。
楊靜黎也算有了屬於自己的地方。
雖然不大,但她很滿足。
“行了,以後咱井水不犯河水,各住各的,誰也別礙著誰。”陳齋把她的東西都順到了左邊的房間裡,說是房間其實就是幾塊板子隔出來的一個空間。
“還有,樓上門的鑰匙一共兩把,等會兒我拆一把給你,自己平時在家鎖好門窗。”
“你呢?你不在嗎?”
“偶爾不在。”
陳齋平時都跟朋友出去混,紋身館也不是天天都開門,可以說他在的時間真不多。
期間陳齋抽空回青藤給她拿成績單和學校發的寒假作業。
看著手裡每科都是優的成績單,他不得不承認,這個慫包挺有讀書天賦的,第一名拿得當之無愧。
臨近過年,紋身館的生意慘淡,畢竟這時候誰也不想弄個紋身回去被爹媽揪著耳朵唸叨。反倒是對面那家小網咖,人多得擠不下。
陳齋就是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