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矇矇亮時,飛絮就操持著做三個人的早飯,這天的早飯格外地香。
還在睡熟中的北雪,就聞到了一股白麵餅子得香味兒,一骨碌爬起來,穿好衣衫,就守在鍋邊等著餅子出鍋。
“你把哈喇子掉進鍋裡啦,小北雪!”飛絮拿鍋鏟子邊翻餅邊示意北雪靠後些。
“阿柱哥啥時候還來?
“你這小腦瓜子想啥呢?”
“阿柱哥再來,咱們就又能吃白麵餅子了。”
燕來和飛絮面面相覷,“趁輪休時,咱們得進城一趟,買些精面,要不然把孩子小嘴兒也饞壞了。”
“可咱們沒有多少錢了!”
“我買牛車後不是還剩九兩銀子嗎?隨便花。”
“那怎能亂花?留著贖玉佩。再說要贖回玉佩,還得再攢夠十一兩。”飛絮不高興了。
“好飛絮,不就個玉佩,大不了不贖了,咱們每日吃糠咽菜,個個面黃肌瘦,還要操練,身子會吃不消。攢再多的銀子,到頭來沒命花,多冤呢?再說了,萬一今年是好年景,有了糧食還愁銀子嗎?”
“理兒倒是這麼個理兒。今天咱們就吃的飽飽的,操練時就不會餓的頭暈眼花了。”
“待會兒敞開肚皮吃。”燕來笑嘻嘻地對北雪說道。
平底框子裡,盛滿了烙餅,三人就著開水,吃的津津有味,燕來邊吃邊囑咐北雪,“北雪,這幾天河水漲了很多,你不準下河摸魚!”
“牛姐兒還下河摸魚了,摸了好大一條。”
“牛姐兒是大孩子,你是小孩子。萬一你被河水沖走,衝到胡擄窩裡,我和飛絮可不敢去救你。”
“胡擄會吃小孩子嗎?”
“胡擄最愛吃的就是小孩子。”
看著北雪被唬住不做聲了,燕來和飛絮不由得相視吐了吐舌頭。
臨出門時,飛絮叮囑北雪,“鍋裡還留了好幾個餅子,到晌午,你吃一個,記得給牛蛋兒牛姐兒每人分一個。”
“曉得了。”北雪很懂事地應著。
燕來隔著籬笆牆探出頭,喊牛寶夫婦出發,看見牛姐兒也跟著父母出了院子。
“牛姐兒,白日領著孩子們,就在村邊放牛,莫要走遠。”
牛姐兒爽快地嗯了一聲。
燕來在村西口敲了幾下銅鐘,不一會兒村民們就集齊了。清點人數後,便起身去操場操練。
在校場,有一次歇息時,燕來無心拿起箭桿兒投射,每投一次,必中目標,引得人們連連喝彩。她的這項特殊技能恰巧被一位趙姓的副將看在眼中。鑑於她力量不足,趙副捨棄弓箭,就教習她鏢法。
燕來自己感覺身上存有一股與生俱來的能量——靶子一打一個準。小時候玩彈弓、玩投壺,無人能及。常常因為這項奇特能力,遭到兄妹們的嫉恨。
燕來也沒想到在這偏遠之地,還能遇到個師父教習自己練飛鏢,所以她刻苦用心訓練。
能使燕來苦練鏢法的動機,絕對不是出於興趣愛好,完全是出於防身需要。
她深知自己一個女兒身,立足在這天地之間的不易,沒有一點武功傍身,哪敢自由行走在江湖,更何況隨時還要面對突如其來的胡擄。雖不曾見過胡擄掠殺的模樣,但她時刻提防著。
趁休假,燕來和飛絮一大早搭乘村民趕的驢車進了邑郡城。
燕來二人先來到繡坊,將抽空繡好的香囊擺在店家面前,看著香囊的造型以及其上面的圖案,店家兩眼放著光芒,又喜又驚又愛,連價都沒還,全部收下。就這樣燕來二人賺了一百文錢。
燕來飛絮挑選了些許禮品,懷著忐忑又急切的心情,一路打聽來到將軍府。忐忑是怕見到沈校尉,急切是想見到嬤嬤。
嬤嬤是阿孃的貼身丫鬟。阿孃嫁給阿爹梅洛,到了京城後,給嬤嬤在京城找了戶人家。
後來燕來出生,嬤嬤又成了燕來的奶孃,一直在梅府照看燕來,直到梅洛續絃梅夫人進門後,嬤嬤才徹底與梅府斷了干係。不過燕來總是會想方設法溜出府,去偷偷看望嬤嬤。
將軍府坐落在邑郡城的東北方向,離邑郡府衙不遠,周邊有校場和營房。將軍府僅是校尉的私人生活府邸。府邸是三進院落,但處於邊塞,自然比不上京城內貴胄高門大院的奢華。
燕來飛絮來到府門前,只見大門上掛有醒目的匾額,門兩側分別立有一座石獅子,門口站有府衛值守。
二人被府衛攔下,報明來意後,有府衛進去通傳。不一會兒,有府衛出來領她二人進去。
一進門迎面是影壁,在影壁前向西跨門檻,便進入一進院落,走在廊簷下,從磚瓦鏤空處穿過視線,能看見這處院落南面是一排倒座房,應是府衛家丁居所。
沿著廊簷沒走幾步,便是入主院的垂花門,但是二人被府衛領著並未進主院,而是一直向前行,直到盡頭進入一處拱形門後右拐,便是一處狹長的偏院。
偏院西側又是一排房子,房子下面是走廊,穿過走廊,經過一處遊園門,放眼望去,裡面設有亭臺樓閣,園內綠植蔥蘢,鳥鳴蟲叫,更顯的靜謐恬然。
府衛呵斥燕來二人眼睛不要亂看。二人低著頭跟著府衛繼續前行。
走廊盡頭,向右拐有一扇小門。只見府衛敲了敲門,便有丫環開了門,將二人領進將軍府後院。後院很寬闊,北面是一排二層後罩房,東西兩面是一排廂房。
遠遠地就瞅見一位五十多歲的夫人,衣著簡樸,頭髮花白,站在後罩房門口朝她們張望。
“嬤嬤——”
燕來叫了一聲,心底的湖水頓時翻騰起來,奔湧出雙眸,泛著漣漪。她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嬤嬤身邊,淚盈盈跪倒在地。
“來兒對不住嬤嬤,讓嬤嬤受苦了,都是來兒的錯,您打我罵我都成。嗚嗚嗚……”
“傻孩子,看著你平安無事,嬤嬤心裡的石頭總算落地了!”嬤嬤微笑的眼睛裡溢滿淚水,用顫抖的雙手撫摸著燕來的臉頰,哽咽著,“快快起來,跟嬤嬤進屋說話!”
飛絮幫嬤嬤一起扶起燕來,三人相互扶著進了屋內。
在遊園內,沈逸在亭臺、假山、樹木的掩映下,跟隨著燕來的身影,移動著矯健的身姿,火熱四射的眼眸不敢多眨一下,生怕錯過什麼。
眼送著燕來即將進入後院的小門,他才漸漸停下,眸中卻多了幾分失落。默默矗立在遊園一角,屏氣凝神,仔細聽著後院的動靜。
候在一邊的侍衛柳懷,眼瞅著自家主子,想見又不知該如何相見心儀之人,展現出這般窘態,不禁啞然失笑,這哪裡是征戰場上威風凜凜殺伐決斷、府衙堂上端莊嚴肅沉穩內斂的沈校尉。
柳懷不由的在心裡替自家主子感慨:唉!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沈逸休沐,本在書房內凝心寫字,突然府衛稟報有個秀氣的男子叫燕來,要進府探望府中的嬤嬤。
沈逸立即停下,快速放下筆毫,一面安排府衛通傳嬤嬤,併為來客引路,一面整理衣冠,叫上柳懷從側門逃也似的進入遊園內。
燕來二人今日換了一身行頭,替換下平日裡的粗布短衣。
只見燕來高高束起的髮髻上裹著一塊青色方巾,兩根長長的淡藍色髮帶,隨著一身青色窄袖長衫隨著仲春的微風徐徐飄動。
腳上踩著一雙白底皂靴,手提一個禮盒,跟在府衛的後面,左右打量著四周。標緻完美的嬌容瞬間劃過沈逸的眼眸,令他怦然心動。
燕來拉著嬤嬤的手,說了一陣體己的話後,才向嬤嬤打聽沈逸這個人。
“嬤嬤在這裡住的可好?”
“好好,沈公子不止待我,待全府上下都和善,不曾為難過誰。”
“這將軍府再好,總歸是將軍的住所,不是咱們這些平民該待的地方,嬤嬤可有搬出去的想法?”
“阿柱在城裡置辦了房產,本是要搬出去住的。公子執拗,不肯娶妻納妾,身邊沒個知冷知暖的人,府中更是冷清。沈公子待老奴和阿柱不薄,老奴不忍心搬出去,一直住下替他打理內務,也算是報點恩吧。”
“沈公子在府裡嗎?來兒有一事不明,想去問他個究竟。”
“公子今日休沐在府上。蘭娟,你去通傳一聲,看公子可方便會客?”
嬤嬤吩咐身邊的丫環後,接著講道,“梅沈兩家因你的親事有了間隙,但事已至此,其間的糾葛總歸要解開,是該去跟他當面解解了。”
“倒是你和飛絮,兩個女兒家,住在偏遠的村莊,老奴實在放心不下,看著你們都心疼。”
“老奴跟阿柱也商量過了,想接你們到城裡住。飛絮與阿柱倆孩子有情,成了婚,咱們就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要住在一起。這樣,老奴閉上眼也放心了。”
“嬤嬤和阿柱哥的心意來兒領了。選個好日子,讓飛絮與阿柱哥成婚到城裡住。可來兒不願離開鍾靈村。”
“你這丫頭,也是執拗的很!”
“我要陪著小姐,也不離開鍾靈村。”
“傻丫頭,我不願你跟著我遭罪。你與阿柱成婚後離開,我身邊不是還有北雪嗎?”
“怎麼你倆沒帶北雪進城?下次來記得帶過來讓老奴瞧瞧。聽阿柱說,北雪可是個討人喜的小機靈。”
“一定一定。”
正嘮著,蘭娟回來覆命,沈公子請燕來到前院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