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來穿過耳門,進入前院。柳懷正在院裡迎候,領著燕來走向沈逸的書房。
她長長舒了口氣,壓了壓內心的緊張,輕輕敲了下門後便推門而入。
只見沈逸身著窄袖白袍,腰束玉帶,像是專候著她,他立在案几前,雙手搭在案上,雙眸溢滿柔情,專注地看著燕來進來。
燕來被這樣的目光罩著頓感恍惚,有種似曾相識之感,但又記不起曾在何處見過。
見到沈逸的場景與她預想的截然不同,早已備好的強硬態勢瞬間坍塌了。
在她的意想裡,沈逸應是威猛魁梧,膚色黝黑之人,沒想到站在她眼前的渾然是一個溫潤如玉、俊逸文雅的公子。
四目相對,彼此相望,竟忘了開口。最後兩人不由得同時笑了,沒想到本該是劍拔弩張的談話模式卻以這樣溫和的方式開始。
看著燕來眉眼彎彎,沈逸的心都要酥了。
“你來看嬤嬤?”
“嗯,多謝沈將軍對嬤嬤的照顧。”燕來福身行禮道。
“你近來可好?”
“很好!”
“來找我何事?”
“哦——”要不是沈逸提醒,燕來差點就忘了正事。
“我腦袋愚笨,有一事不明,冒昧前來打擾公子。”
“你但問無妨。”
“當日,公子一口回絕梅府,堅決讓我去守節。我無法違背自己心意,選擇不顧一切逃離京城,是我對不住沈府,在這裡給沈府賠個不是。”
沈逸臉上仍舊掛著溫情笑容,“賠不是的該是我,是我考慮不周。沒問你意願,固執遵循替夫守節常禮。不該那樣逼你,讓你受了不少苦楚。”
“所以你最後救下嬤嬤和阿柱哥,同意梅府放出我已死的訊息,顧全了兩家的面子。真的是在你意識到不該逼我後,才這樣做的嗎?
“你以為呢?”
“不對,我冥冥之中覺著,你還是有其他目的。”
“仔細說來聽聽。”
“你是故意為之。”
“噢?”沈逸嘴角盪漾出一個得意的微笑。
“你一直在徹查我的下落,一直也沒想著放過我。只有跟我爹做交換,才能救下嬤嬤和阿柱,然後從他們口中得知我去向。”
“嗯,分析的在理。”沈逸濃眉微提,故意撇了撇嘴道。
“我現在就在你眼前,你打算如何處置於我?”
沈逸也沒想到燕來怎會問出如此直接的問題,難道逼著讓他說他鐘情於她嗎?她難道猜不出他的心思?
也是,礙於沈逍,他把她死死藏在心裡,有誰能知道呢?他只是一廂情願罷了,她壓根兒都不知道他是誰。略頓了下,臉上盡顯不屑,故意激怒燕來,反問道:
“呦,這就怪了!沈府放你自由了,你倒是又找上門來,興師問罪?還是逃的辛苦反悔了?”
這招還挺管用。
燕來聽這話音,覺著是自己吃飽撐著沒事幹,來自找欺辱。
“呸!我是來感激你。我大難不死,流落這荒涼之地,沒有你沈府條條框框的束縛,不看我爹孃臉色過日子,我瀟灑自由的很呀!”
“那你要我怎麼處置於你?”
“你,你若抓我回去守節,我還有個恨你的理由。但你收留嬤嬤,又不抓我回去,我心存疑惑,想弄明白你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想知道?”
“要不然我為何要親自登門叨擾你呢?對了,我福大命大,遇到了翼王殿下,他救了我的小命。否則早拜你所賜,客死他鄉了。”
燕來噠噠噠說著,盡情發洩著對他的不滿。
“殿下臨別時,囑託我日子實在過不下去就來找你,雖然眼下沒什麼難事,我過得也很瀟灑,但誰讓今天碰上你了,就索性向你問個明白。弄明白了好踏踏實實回去過我的田園小日子。”
沈逸一聽翼王,臉上頓時失去了起初的溫柔,略添幾分憤憤不平之神,猛然斜跨出幾步到她跟前。突然壓來的氣勢,迫使燕來向後倒退,直到牆角再無倒退的餘地。
“本將軍現在又改變主意了。既然你梅燕來活著,那我定要你這輩子都是我沈府之人,你休想再逃。”沈逸一字一頓明確告訴她。
燕來愣了一下,這人情緒變化如此之快之大。看來果然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便仰著頭,直視沈逸冷凝的眼睛,臉色鐵青。
“你混蛋,出爾反爾,你所做的是君子之事嗎?有失大將風範。我隱姓埋名,女扮男裝,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還不如你所願嗎?”
越是滔滔不絕,咄咄逼人,越是委屈。越委屈,越是情緒不受控制,指責沈逸不丈夫的做派,最後就差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他的鼻頭,氣勢洶洶破口大罵了。
“就你這品行,本姑娘死也不會入你沈府……”
沈逸盯著眼前如頭憤怒小豹子一樣的人兒,惱也不是喜也不是,不由得伸出雙臂把她箍在牆上,不得動彈。
“你要幹嘛?”燕來頓時感覺到了他的呼吸,警覺地道。
“我這品行,你說我要幹嘛?”邪魅的臉上噙著一絲放蕩不羈的笑。在燕來還沒有反應過來時,他猛地俯身吻上了她紅豔水嫰的花瓣唇。
“報——,將軍,有一股胡擄騎兵正向邑郡城方向奔來,李副將邀您速速去議事。”
“你罵人罵的口乾舌燥,本將軍替你潤潤。”沈逸一手捏起燕來略尖的下巴,一手緊握著她正要扇他耳光的手,故意戲弄地說了句後,隨即放開,轉身便走。沈逸緊握拳頭,眼眸猩紅,厲聲喊道:“柳懷,更衣!”
燕來愣在原地。
一眨眼功夫,沈逸戴頭盔,著戰袍,以雷厲風行、氣吞山河之勢,整裝出發。
燕來追著走到門廳口,沈逸頭也不回大聲說了句:“想問為何,自己回去想!”說完匆匆背影消失在垂花門。
“胡擄向邑郡城襲來,沈逸去迎戰,看來情況不妙。一旦關閉城門,就難以出城了。”
燕來在心裡這樣分析著,精神高度緊張,一時忘了剛才被沈逸捉弄的境況,連忙跑到後院,叫著飛絮就走。
燕來二人匆匆買了些生活必需品,找尋到同村的人們,就出了城。
城外安靜無恙,並未看見有什麼胡擄。眾人還因未買全東西,責怪燕來謊報軍情。
大家走了約莫一個時辰,遠遠望見前邊一個村莊,有幾縷濃煙滾滾升入空中,空氣中能聞到似乎是什麼燒焦的味道,靠近些許,隱約能聽到哭喊嘈雜聲。
一眾人本是路過該村莊,出於好奇,便走向村莊探個究竟。
進了村,眼前的一幕驚呆了眾人。
只見眾多茅屋被燒燬,有的還在冒著濃煙,有的已經燒完或者被撲滅,仍舊散發著青煙。地上到處是殘壁斷垣,一片狼藉。
眾人尋著一處悽慘的哭聲摸過去,只見一個婦人席地坐著在歇斯底里哭喊,懷裡還緊摟著一個男子,男子半躺在婦人懷中,臉色慘白,渾身是血,看的眾人不住地打冷顫。
一打問才知北勒人剛襲擊了村莊,不僅砍殺青壯年,還擄走了幾個婦女孩童。
眾人心驚肉跳,趕忙鞭抽著毛驢,朝著鍾靈村方向飛奔,他們擔心鍾靈村也被北勒人燒殺搶掠。同行的婦女中,有的拼命地向前跑,邊跑邊抽噎著。
燕來從未見識過如此慘烈的場面,一面擔心著小北雪,一面隨大夥兒向前跑。
眾人翻到山崗上,遠遠就望見了鍾靈村,村內並未有濃煙或青煙升起,大夥兒這才舒了口氣,推測鍾靈村應該安然無恙,未遭到北勒人的搶掠。
千刀殺的擄寇,眾人咬牙切齒罵著。他們仍舊不敢有一絲停歇,急急向村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