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鄉下返回臨廣城的途中,燕來二人路過一個村莊,進村尋了一戶人家討了口水喝。喝完稍作休息,發現給水喝的阿婆滿臉愁容。
“阿婆,可有難事?”燕來隨口問。
“唉,公子有所不知。官府命莊子的農戶到邑郡墾田,我的兩個兒子就要隨著官兵去那地方,今後恐怕再難見到他們嘍!”
阿婆有些哽咽。
“為何要去那邊墾田?”
“聽說那邊荒田多,一路上官府發給農人吃的穿的,去那裡後還會分給幾十畝田,讓農戶墾田。”
“給田種,這政令不是挺好嗎?”燕來疑惑不解。
“好是好,就是一路太辛苦,吃不少罪。眼看著冬天了,不少人還未到達,就可能被凍死在路途上。要是活著到達,只能在那裡落籍,官府不再遣返。”
“兒行千里母擔憂。阿婆莫要難過了,兩位大哥福大命大,定會平安無事到達那裡的。”燕來安慰著阿婆,可自己心裡的痠痛也在逐漸翻滾。
“託公子的吉言了。”阿婆仍舊愁容不展。
燕來二人告別阿婆,繼續朝著城中方向走。
大約走到城郊時,進城的人逐漸多了起來。燕來與飛絮主僕二人都束髮著男裝,白淨又清瘦,挎著包袱混在人群中緩慢前行。
不曾想身上的包袱早被路上的流民盯上了,可二人毫無察覺。
在一座廟宇附近,兩人走累了坐下歇息時,不留神包袱就被一個兇橫的流民搶了去。
主僕二人一對視,撒腿就追,邊追邊喊“搶劫了!抓賊人!”
被追到很偏的一角,那賊人一看四下無人,挑釁似的停了下來。
“過來拿呀!”賊人斷定眼前弱不禁風的主僕,壓根兒就不是他的對手,便故意抬手叼起包袱,嬉皮笑臉朝她二人搖了搖。
“爺搶你的了,喊呀!過來拿呀!哈哈——”賊人笑的肆無忌憚,得意忘形。
畢竟是女流之輩,燕來主僕二人有點膽怯,慢慢停下腳步,不敢上前,喘著粗氣,怒目圓睜,與賊人對峙起來。
“光天化日,敢搶東西,就不怕捕快抓了去府衙,快快拿來我們包袱。”燕來很氣憤地用手指著賊人。
“哪有捕快?捕快在哪兒?”賊人呲牙咧嘴哈哈大笑道。
“大膽狂徒,不要臉,你你你——”飛絮氣的說不出話來,直跺腳,白嫩的小臉憋的白一陣紅一陣。
賊人愈發覺著這主僕二人如小娘子般軟弱不堪,便惡狠狠地準備上前去好好教訓二人一番。
突然飛出一個黑影,說時遲那時快,三拳兩腳把賊人撂在地上。
眼看形勢不好,賊人忍痛掙扎著準備爬起逃跑。猛然間,一隻鑲有云紋的黑靴,重重壓在了他支撐在地面上的手,賊人頓時疼的嗷嗷叫。
“不知死活的東西!”黑衣人發出低沉冷冽的聲音。
“大爺饒命,大爺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賊人帶著哭腔,邊討饒邊將包袱扔了出去。
這時,跑過來兩個身帶寶刀的侍衛,雙雙低頭抱拳行禮道:“大人——”
“押送到府衙。”
“是。”兩個侍衛即刻按壓住賊人,提起他的胳膊拉走了。
燕來二人驚的目瞪口呆。黑衣人撿起包袱,遞給她們。
“多謝——大人出手相助!”燕來窘迫地伸手接過東西,聲音略帶幾分驚恐。
“不必。”說著黑衣人從她們眼前大步走過。
走了沒幾步,黑衣人駐足,扭頭蹙著眉多打量了幾眼燕來,道:“最近城外很亂,流民很多,當心著點!”
燕來還未反應過來,待在原地直髮愣,那個健碩的背影就消失了。
飛絮推了推燕來,“公子,咱們也快走吧!”
“那人剛才的口音像京城口音?”燕來疑惑地望向飛絮。
“嗯,是有點像。咱們的東西拿回來就好,幸好遇到了官差。”飛絮緊緊摟著失而復得的包袱心裡高興極了。
眼看著要進入城了,沒想到因為沒有路引,被門衛當做流民攔了下來。最近臨廣城門看護的緊,流民通通禁止入內。
燕來二人又累又餓,只得在城外路邊尋了個小吃攤狠狠吃了一頓後,找了一家簡陋的客棧暫時歇腳。
五更晨鼓敲響,屋外沙沙作響聲,那是冰雨輕打芭蕉葉的聲音。
燕來輾轉反側,沒有了睡意,乾脆坐起來依靠著床榻想著心思。
從梅府逃出來有段時日了。阿爹為給沈府一個交代,所以絕對不會就這麼放過她。
自己出逃的計劃很縝密,但她還是會擔心連累到嬤嬤和阿柱哥,也不知道阿爹有沒有為難他們。
表舅沒找到,也不知道姐姐燕未是否真有其人。自己和飛絮女扮男裝,兩個流民罷了。
燕來滿腔的憂愁,眼看就要身無分文、在路邊當乞丐了,心情就如同夜雨這般清冷、悽慘。
第二日一早,兩人就到城門口守著,想來個渾水摸魚,混進城內,可惜城門戒備森嚴,往來人群一一查驗,根本無法進城。
在城外轉悠了幾個時辰,一無所獲。正當二人耷拉著腦袋走的時候,燕來發現門牆上貼有一則官府告示。
告示大致內容是徵集流民前往邑郡墾田,凡願墾田者,可到城外青山寺領取川資憑照。燕來突然有了精神。
“飛絮,我們也去邊關墾田去。走,現在就去登記領川資。”燕來兩眼放出欣喜的光芒。
“與昨天給咱們喝水的阿婆的兩個兒子一樣嗎?也是到那裡墾田?”飛絮不識字,硬是盯著告示上的字來認識她。
“飛絮,你這小腦瓜子真聰明呀。”燕來調皮地點了點飛絮的腦袋。
“萬一我們走不到那裡,死在半路上呢?”飛絮滿臉擔憂。
“呸呸呸,不吉利。”燕來連忙捂住飛絮撅起的嘴巴。“我們不去墾田,馬上就會餓死的。”
燕來伸出手捏住飛絮迷茫的小臉蛋兒,“不過 我家飛絮長這副漂亮的小臉蛋兒,被餓死是有點可惜了,嘖嘖嘖,不如,把你賣在青樓伺候哪些腌臢公子大爺如何?”
“公子,飛絮不要去青樓。”飛絮急的在原地上直跺腳。
“好了,好了,哈哈哈,給你開個玩笑,我怎麼捨得賣你呢,快,咱們這就去探探情況。”
“壞小姐。”飛絮朝燕來擠著眼睛、縮著鼻子小聲應道。
飛絮好久沒看到過小姐這樣爽朗地笑過了,便順存地跟著燕來向青山寺方向走。
青山寺。
寺廟內很破舊 ,但院內人頭竄動。人群裡也不見僧人和尼姑,只見官府的衙差們腰上彆著刀劍,四處走動,維持著治安。
正殿內立著幾柱大佛雕塑,香火很旺。幾個偏殿則擠滿了人。
燕來和飛絮向已拿到憑證的人打探了些許訊息後,便擠進人群中。
“官差大人,他是我兄弟,我們兄弟二人一同前去墾田。”
埋頭寫字的文書抬起頭打量了幾眼燕來,便垂下了頭,“報上名來。”
“我叫燕來兒,我兄弟叫燕飛兒。”
“屬燕子的嗎?飛來飛去的,你們爹孃可真會起名兒。”文書調侃了一句,“哪來人氏?”
“我們二人自幼孤兒,四處乞討,居無定所,您就看著記吧!”燕來裝出一副傻呵呵的模樣,飛絮見狀也憨憨地陪笑著。
文書又抬頭仔細瞧了瞧燕來二人,皺了皺眉頭道:“看你二人的穿著可不像乞丐。”
“這不最近運氣好嘛,碰到個大善人,看我二人可憐,賞了一身人家穿舊的行頭。您瞧這衣服這麼寬鬆,一點兒都不合體。”
燕來故意拽了拽寬大的衣服。
燕來二人今天穿的短衣,確實是不合身,有些肥大。這衣服可是梅府下人的衣服,當初出逃時,是飛絮偷拿小廝們的。
“我二人年紀也不小了,不能一直當乞丐,要不然連媳婦兒也討不到。這不為了討房媳婦兒,要自願投名去墾田,到時候有田有糧,就不愁沒媳婦兒,您說是這個理兒吧。”
燕來一本假正經,與官府文書套著近乎,講著歪理兒。
“我就說嘛,正經人沒幾個自願去那地方的 。”
文書低頭拿筆登記起來,“給你二人按流民登記造冊。諾,給你憑據。”
“多謝官爺。”燕來抱拳施禮道,快速接過憑證。
負責登記的文書投去了個鄙視的眼神,順帶還嘟囔了句:“臭要飯的,眼光可不短,就看命長不長,能不能到了那兒。”
燕來二人拿上憑證擠出人群,不料一個黑影罩在眼前。
“你,你不是昨天幫我們抓賊人的的官爺嗎?”燕來實在有點兒驚喜,驚喜地想跳起來。
能再遇到幫助過自己的人,實在是這幾日內老天給她的最大眷顧,幸福溫暖來的太突然,近乎奢望,以至於她有點兒不敢接受,愣是壓住驚喜,從容淡定地對他笑了笑。
黑衣人不動神色,只是嘴角輕輕展露出那麼一絲絲笑容,用指骨分明的手指夾過燕來手中的憑證,慢條斯理地看了幾眼。
“燕來兒——燕飛兒——”說著,黑衣人用不可置信的目光,多打量了一眼燕來。
“是的,官爺。”燕來從黑衣人的眼神與出現的地方,大概猜出了此人的身份,便窘迫地接過憑證施禮道。
“過幾日就啟程,按憑證上的日期到這裡匯合。”
“多謝官爺提醒。”
黑衣人微微點了點頭。燕來二人便快速離開寺院。
“再去探探這兩個人的底細。”黑衣人望著燕來二人離去的背影,吩咐手下的侍衛。
轉眼幾日過去,梅燕來二人按府衙指定的日期,裹挾在黑壓壓的人群中啟程,遠赴邊關。
回望漸漸遠去的臨廣城,燕來的內心五味雜陳。從此,山高路遠,又是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