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麼有能力還如此忠心的人,朱由檢怎會棄之不用呢?只不過前一陣子自顧不暇,沒來得及辦這事,但在閻應元與張煌言相繼出發後,最迫在眉睫的危機已經有所緩和,他這才秘密下令讓錦衣衛護送王徵來京師,因為接下來還有一件大事,非王徵來辦不可,連徐光啟都不行。
接著,崇禎又問周遇吉道:“周卿,新軍的兵種可曾確定?”。他沒問訓練情況,而是直接問起兵種配置來。
周遇吉忙道:“啟稟聖上,臣與李侍郎已初步商定,準備配置兩成刀盾兵,四成長矛兵,火器兵與弓箭兵各一成,還有一成騎兵”。這是按照太祖朱元璋確定的比例來的,洪武十二年規定:每百人刀牌二十,長槍四十,弓三十,銃十,也就是說,長矛兵佔到了明軍總兵力的百分之四十,而火銃僅佔百分之十。
長矛兵所佔比例之所以如此之高,是為了剋制蒙元騎兵,可以說,明軍就是拿著長矛由南向北將蒙元趕出中原的,創造了農耕民族戰勝遊牧民族的奇蹟。要知道,當時的蒙古騎兵可是跟漢之匈奴騎兵和唐之突厥騎兵大不一樣的,漢朝軍隊的鐵製武器數量大大增加,已經遠超戰國末期,甚至部分農民也用上了鐵製農具。而匈奴發展到西漢時期,他們軍隊的裝備仍然很差,青銅兵器居多,鐵製兵器很少,匈奴騎兵的箭簇甚至是骨質和石質的,跟漢朝騎兵的鐵製箭簇根本無法相比,正因為如此,匈奴才想盡辦法從漢朝走私精鐵,這才是衛青、霍去病大勝匈奴的根本原因,雙方在武器裝備上可謂存在著代差。
而到了唐初,突厥的鍛鐵技藝迅速提升,產量也急驟增加,甚至能對外出口,以至於完全能用鋒利的鐵製武器建立起一支龐大的騎兵部隊,因此,唐軍擊敗突厥要比漢軍擊敗匈奴更加吃力,李靖很大程度上是佔了偷襲的便宜。而元朝則全盤接收了金和南宋的冶鐵技術和產能,蒙古騎兵之所以能橫掃歐亞大陸,除了火器之利以外,精良的鐵製武器也功不可沒。在這種情況下,太祖時期的明軍都能用長矛打敗蒙古騎兵,就很是難能可貴了。
那明軍用的是一種什麼樣的長矛呢?據《太祖實錄》記載,明初長矛的長度為一丈三尺,即約4米多,戚家軍的狼筅達5米,秦良玉的白桿兵用的也是一種特製的長矛,這種長矛用結實的白木做成長杆,上面配有帶刃的鉤,下配堅硬的鐵環,作戰時,鐵鉤可砍可拉,鐵環則能用作錘擊武器,必要時,數十根長矛鉤環相接,可以做成雲梯,當作爬山攀牆的工具,非常適宜于山地作戰。
崇禎聽後點了點頭,但卻是不解的問道:“為何火銃兵的比例只有一成?是不是太少了”。他心想,明初都達到一成了,這都過去兩百多年了,還是一成,這不是等於沒進步嗎?
朱由檢問出這個問題一點毛病沒有,因為早在嘉靖年間,明軍裝備序列中的火器佔比就達到了三成,戚繼光步兵的鳥銃裝備率甚至達到了四成,怎麼到了這裡又下降到了一成,這可是新軍啊!
周遇吉一看皇帝有些不高興,忙起身拱手道:“佔比低是因為大明產的鳥銃射程近、射速慢,難以抵禦建奴的騎兵”。
“難以抵禦建奴的騎兵?這李自成的騎兵總能抵禦吧!更何況,我大明軍隊在嘉靖時期火器裝備率就達到了三成,難道工部造出來的火銃比嘉靖時的火銃射速還近,射速還低?″。
“這……,這……,周遇吉頓時語塞,他不是不知道火器裝備率低的真正原因,但即使是他,也不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來啊,如果他敢這麼做,一定得罪多少人,遭彈劾都是輕的!
“周卿不知道,還是不敢說?”崇禎盯著周遇吉,一臉的嚴肅。
周遇吉此時感到羞愧難當,皇帝對自已有知遇之恩,現在又如此提拔自已,而自已竟然因為怕得罪人辜負了聖上,真是一萬個不應該啊!
想到這裡,周遇吉頓時下定決心,他鼓起勇氣,整理了一下衣冠,準備道出事實真相,可他剛抬起頭想要開囗,崇禎卻擺了擺手打斷了他。
“還是朕來說吧,是不是工部交上來的火銃粗製濫造,質量低劣,容易炸膛,士兵們不願使用,你們只能選稍好一點的用,打個比方,工部給你們一百支火銃,你們只能選出十支能用的,可就算是這十支,大部分還是三眼銃這樣的簡易火銃,是不是?”崇禎一開始還比較平靜,但越說越激動,到最後幾乎是吼了出來,帳中眾人見皇帝發怒了,都慌忙下跪請罪。
這其實早已是公開的秘密了,明末官場的貪汙腐敗已經達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幾乎是無官不貪,而鑄造火器有著很大的油水,以嘉靖年間傳入的鳥銃為例,一把鳥銃的造價就是四兩白銀,按照明軍一百三十萬人的編制計算,就有十三萬鳥銳兵,人手一支就是五十二萬兩白銀,看上去不多是不是?可不要忘了,這可是消耗品,由於當時的工藝落後,一支鳥銃打上兩三百發鉛彈後,銃管就會報廢,不能使用了,可士兵們平時的訓練需要大量發射銃彈,一個月怎麼也得打上個十幾二十發吧,更別說還要作戰了,因此,基本上一兩年就要更換一次裝備,這可是不小的一筆開銷啊!
於是乎,負責火銃製造的軍器局和兵仗局主事就成了人人眼紅的美差,戶部一撥下銀子來,就肥了他們和他們背後的靠山,材料費不夠?用最便宜的!高品質的鐵料買不起?用帶雜質的貧鐵湊活!人工費太高,簡化工藝,省出來的都是自已的,他們怎能不挖空心思偷工減料呢?
如此造出來的鳥銃,質量可想而知,到了戰場上造成的後果簡直是慘不忍睹,由於銃管中的含硫量嚴重超標,非常容易炸膛,只要多用一點火藥,都要冒著被炸死炸傷的風險,以致於士兵們不敢按標準用量填充藥池,使得火銃的射程和威力更加不足。
面對龍顏大怒的皇帝,帳中諸人一個個跪伏在地上不敢作聲,周遇吉只得將罪責往自已身上攬,他語氣低沉的向崇禎道:“臣有負陛下重託,沒能杜絕軍中的種種亂象,請陛下恕罪?”。在這種情況下,他也只能這麼說了,其實,他的勇衛營在明軍中已經算是好的了,但軍械尤其是火銃這塊,也好不到哪去,這是大明的積弊,不是他能夠改變的。
“罪不在你,你不用替他人攬過,朕一想到我大明的將士沒有死在與建奴流賊搏殺的戰場上,卻死在這粗製濫造,偷工減料的火器上,就氣不打一處來?那幫蛀蟲還是人嗎?豬狗不如!這麼著吧!朕今天把話撂在這,諸位將官也都聽好了,以後再有一支以次充好的劣制火器出現在我大明軍中,是哪個中飽私囊弄的,我要他和他九族的項上人頭,你們可都清楚了?”。
帳中拜伏的眾將連連稱是,崇禎這才讓他們起來,朱由檢之所以要敲打這些人,是因為他知道,他們中間有些人是軍器局和兵仗局主事們的後臺,這是一種警告,如果他們再不長眼,拿不該拿的銀子,他們也跑不了。看著他們如喪考妣的樣子,崇禎一陣心煩,揮手讓他們退下,但周遇吉卻被留了下來。
崇禎指著自已旁邊的一把椅子讓他坐下,皇帝賜坐,周遇吉受寵若驚,但也只是坐了半個屁股,坐直了身子,沒敢倚下去,皇帝面前有的坐就不錯了,他豈敢造次。
崇禎指了指自已身旁的一位老者向周遇吉介紹道:“這位是張燾,錢塘人,曾任登萊副總兵,你們認識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