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無憂一直有安排下人盯著衙門,所以也在極短的時間內知道了流民被驅趕一事。她帶上尚嬤嬤坐著馬車來到西城門,撥開一絲馬車車簾,從縫隙中難過地看著那些衣不蔽體,氣息奄奄的老幼婦孺被脅迫著,步履蹣跚地離開。
那些人的眼中都是絕望,他們默默地相互扶持著向前走,有人支援不住倒地,衙役們上前就踢,同行的人忙忙上前,幾人合力將他扶起,可幾人都虛軟無力,很快又都倒了下去。這一倒下,就有人再也不能站起來!周圍有人歇斯底里地哭起來,衙役拿著鞭子,狠狠地抽到那些人身上,虛弱的身子在鞭子下屈服,衙役指出幾人,讓他們抬著那倒下的人,又繼續向城外走去。
無憂含淚看著這一切,想了想,讓車伕趕車回家,她的心中有恨,有怨,更有對這些背井離鄉的人們的擔憂,她迫切地想為他們做一點什麼,哪怕只能幫到他們一點,她也想盡力去做!
楊正卓也得到了訊息,也無奈嘆息,官府無情,如果他一介商賈出了這個頭,恐怕在那心胸狹窄的祝知府心中掛了號,以後可討不了好!雖然堂兄得了聖寵,可祝知府要弄死雲城的楊家人,也只是抬抬手指的事。茶樓的事不就是前車之鑑?
無憂回家,把自己看到的慘狀告訴了楊興博,也告訴了他自己的決定。楊興博身體虛弱,但語氣堅定:“無憂想做什麼就去做,表哥支援你!”說完,堅持要陪她一起出去。
無錯書吧無憂怎能放心,說:“表哥先養好身體才能更好地幫我,這件事我去找二舅舅幫忙!你放心,二舅舅宅心仁厚,他不會見死不救的。”楊興博無奈,只好叮囑她注意安全。
無憂直接找了楊正卓,請他幫忙購買西門外二十里處的一大片荒山,那片大山連綿十里,但地勢陡峭,並不是無憂理想的地方,可是,如果買其他地方,離那些流民太遠,她現在只想早一點幫到他們,讓他們早一點有棲身之所,有點食物果腹!
楊興博走了蔣同知的路子,僅僅花了五千兩就買下了整座山,還很快地拿到了地契。無憂和珠兒換上男裝,在二舅舅的帶領下跟著衙差去了那座山,為了安全,楊興博安排了十個強壯的家丁隨行。靠近官道的地方山勢有些陡,並不好走,衙差帶著他們繞了個圈,才到了一個村子的邊沿。
衙差去村裡找了個健壯的獵戶給他們帶路,然後說自己還有事要回去了,楊正卓袖手塞了錠碎銀給他,衙差喜笑顏開地告辭了!無憂在珠兒的攙扶下,緊跟著前面幾人的步伐,林間小路崎嶇不平,兩旁的草木茂盛,獵戶揮舞著提前準備的柴刀,把一些擋道的樹枝砍下來扔到叢林中。
無憂現在無比慶幸自己自走了一趟吉祥村回來後,就一直和兩個貼身丫環堅持走路鍛鍊,否則走這一趟肯定夠嗆。一路走走停停,過了大約一個多時辰,一行人來到一塊平地。
平地面積很大, 邊上有一條小河。河面不寬,但河水清澈,不時有些小動物跑到河邊來飲水。楊振卓問帶路的獵戶:“這山裡有大型的動物嗎?”獵戶憨憨的說:“這山裡面吶都是一些小動物,我們村子裡的人沒有碰到過大的動物,也可能是我們都沒有往深山裡面去。”
楊正卓點點頭,幾人鋪上帶來的桌布,珠兒拿出乾糧,又去河中取了水燒開,就著這燒開的河水,幾人席地而坐,用了一頓簡單的午餐。飯後,幾人靠著一棵大樹假寐。家丁們在周圍警戒,獵戶閒不住,自己往林子深處去了,說看看前兩天設的陷阱裡有沒有獵物。
楊正卓睡不著,看無憂也沒有睡意,就問無憂:“無憂,你準備怎麼做?現在流民越來越多,官府的態度很明確,要讓這些流民回原住地,你現在做的事不但不討好,可能還會得罪魯王,得罪祝知府,惹來禍端!”
無憂苦笑:“二舅舅,無憂心裡也沒底,當時看到那些人受苦受難,只想能幫他們一把,但家裡的莊子都在東邊,如果把流民安置在莊子上,地方不夠還惹眼。我原想官府出面安置這些人,咱們捐糧捐物就可以了,沒想到官府不為民作主。”無憂沮喪地說:“二舅舅,這世道怎麼就這麼難呢?”
楊正卓低聲道:“無憂,不是二舅舅危言聳聽,天下怕要亂了!昨天那些流民偷偷告訴我,魯王強徵青壯年服役,恐怕是服兵役!咱們也要多囤些米糧,誰也不知道,魯王什麼時候就會舉兵,到時,日子就更難了!”突然反應過來:“無憂,記得易全說的話嗎?你父親交代多囤糧,高築牆!無憂,你父親是不是知道魯王要做什麼?哎,我也急了,你又怎麼會知道呢?”
舅甥二人無言,楊正卓又道:“咱們幫人但不能把自己搭進去!無憂,想個明目,咱們可以僱人幹活,幹一天活就給多少糧食,千萬不能明目張膽地去幫流民。”
無憂點頭:“二舅舅說的是,我剛才看到林子中有桑樹,咱們可以僱人建蠶房,養蠶蟲!”無憂還要繼續說,只聽到一個家丁面朝樹林大喝:“什麼人鬼鬼祟祟的?出來!”卻見獵戶跑了出來:“楊老爺,山林來了一夥人,他們追過來了!”
家丁一聽,立刻擋在幾人身前,只見十多個手持木棒的婦孺在一個滿頭白髮的老頭帶領下,也鑽出樹林。看見無憂等人,那夥人都警惕地握緊手中棍棒,好似隨時準備出手進攻。
一家丁喝問:“你們是什麼人?在我家山上幹什麼?這是要打劫嗎?”
老頭聽了,好似大吃一驚:“你們休想騙我們,這座山是雲城官府的。”家丁冷叱:“大膽!這座山已被我們家主人買下來了,你們是什麼人,如此囂張?”
那群人都望向白髮老頭,老頭向這邊拱拱手說:“我們是難民,因逃難來此,路途各處城鎮都容不下我們,無奈之下,打聽到這座石溪山是官府所有,所以帶領村人躲進深山,以求有個棲身之所。”
楊正卓冷冷地問:“既然只想要有棲身之所,為什麼追著人喊打喊殺?”一個小孩怯怯地說道:“他撿了我們打的兔子!”
眾人一看,獵戶腰間確實用繩子栓了三隻野兔。獵戶分辯道:“我確實撿了只兔子,可你們什麼都不說,就拿了棒子圍過來,我肯定要跑呀!再說,誰證明這兔子是你們打死的?”
楊正卓讓獵戶解下撿來的兔子,細細檢查,兔子的頭不知被什麼東西打了個窟窿,其他地方都完好無損,他問那孩子:“這兔子你用什麼打的?”小孩拿出一把彈弓,輕聲說:“用彈弓打的。”又怕他不信,從地上撿了塊小石子,放在彈弓的皮兜裡,一手持彈弓往樹林中望了一陣,拉緊皮兜,微微瞄準,右手一鬆,石子疾飛出去,另一個孩子低聲歡呼一聲,向林子中跑去,一會兒手中抓住一條大蛇跑出來。大蛇頭被打得稀爛,尾巴卻還緊緊纏在那個孩子的手臂上。無憂和珠兒嚇了一跳,楊正卓卻非常感興趣問:“你們都會打彈弓嗎?”小孩子點點頭說:“我們都是家中的男子漢,我們要保護我們的家人!”白髮老頭讚賞的點點頭,一臉與有榮焉。
楊正卓心中也十分讚賞,故意問:“這片山林我們已經買下來了,你們準備怎麼辦?”白髮老頭長輯一禮:“求老爺開恩,容咱們有個棲身之所!大恩大德當牛做馬來報。”後面的婦孺全都跪下嗑頭:“求老爺開恩,不要趕我們走。”
楊正卓問道:“就算你們有了住處,又拿什麼果腹?”那獵戶早就心中不忿,出言譏諷:“日無雞啄米,夜無鼠耗糧!等著餓死唄,難道他們還能變出白花花的大米來?”
無憂聽了心中不喜,正想說話,那打死蜿的小孩說話了:“莫笑他人穿破衣,十年河東轉河西。”楊正卓心中讚歎,望了無憂一眼,向旁邊走去,無憂連忙跟上。
楊正卓對無憂道:“這些人雖然落難,但風骨猶在,無憂怎麼看?”無憂贊同點頭:“二舅舅,不知他們有多少人,又住在哪裡?我想僱他們建蠶房,養蠶蟲,自食其力!”楊正卓道:“好,他們將是無憂幫扶的第一批受益人!”
二人回來,楊正卓道:“你們可以留下,我們要在這山中蓋一批房子,工錢用糧食抵,一個大人一天一斤糧食,小孩減半,你們要不要來?”婦孺們聽了這話,眼睛都亮了,但都沒有說話,齊齊把眼光投向白髮老人。
老人沉吟了會兒,拱手說:“謝謝老爺的慈悲!我們村一共五十八人,青壯婦女三十人,小孩十二人,五十歲以上的十六人。蒙老爺不棄,幫助我等,但孩子小做不了什麼,年紀大的更是幫不上忙,就青壯婦女每天十五人,可以嗎?”
無憂心中點頭,這些人不是那種順杆子爬的,能認清自己所長所短,不把別人的善良當作理所應當,這種人值得幫!
於是笑吟吟道:“不要緊,小孩子也可以的,有的活計正適合他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