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學後,無憂與肖月乘馬車來到破廟,只見破廟前人聲鼎沸,有工匠在廟前搭了棚子,正在平整路面,後院內一個房間已砌好兩眼灶臺和案礅,一塊厚厚的木板立在院子裡,只等兩個案礅的黃泥乾透了就擱上面當案板了。楊伯看見無憂和肖月,嚇了一跳,忙讓人在破廟對面的大樹下鋪了布,請她們過去歇息,以免被人衝撞了,等她們過去,又讓人用布簾做了圍擋。肖月撅嘴說,“我們還小,很不必要這樣防患的。”這時珠兒開啟布簾,手中拿著一個匣子,對無憂說:“姑娘,白公子送來了這裡和後面整個山林的地契,上面是您的名諱。白公子還說,請姑娘在山上給廟裡的佛像找個居所,這裡離俗世太近,怕菩薩不喜。”
無憂聽了,無奈地點頭:“你去問問花了多少錢,咱們得補給他。”珠兒去了,一會又回來說:“白公子說這塊地原是他的,不要姑娘的錢,這是姑娘善待這些乞丐的報酬。”無憂聽了,覺得好笑,但更加覺得不妥:“你把契約還給他,就說楊家會盡力幫助這些人,地契就免了。”珠兒為難:“白公子走了,他說他有要事,最近都出不了門。”無憂無奈嘆氣:“你讓人打聽一下白家,這事以後再說。”
無憂與肖月回到楊府,肖月出門時已提前請示侯夫人答應,今天會在楊家過夜,明天再與無憂一起去上學。護衛把她們送進楊府就走了,明天一早再過來接她。
無錯書吧看到肖月,老夫人與何氏都很高興,讓廚房加了肖月喜歡吃的菜,飯後又一起聊天。因為肖月在此,所以晚飯老太爺和楊正裴去了外院用飯。無憂告了罪,帶著匣子去了老太爺書房。老太爺看了地契,問無憂:“你們互通名諱了?”這可是不自重的行為,無憂忙說:“外祖父,我們說了姓楊,連表哥也沒有說自己的名字呢,我也不知道白公子怎麼知道孫女名諱的”老太爺說:“我讓楊樂去打聽了京城姓白的人家,一共三戶,一戶住在石秀街,是賣豆腐的,一對中年夫妻,膝下一兒一女,兒子才八歲;一戶在城郊大慶村,家族人較多,但都是務農為生,沒出過讀書人,也對不上;第三家在春熙路,是殷實大戶人家,有兩個年歲相近的,也在官學讀書,但沒有叫白巖的。並且如果是他們中,應該也沒有時間碰到你和珠兒,還去幫那群乞丐。”無憂也明白,官學學子平時不能回家,更別提隨便走動了,那這個白巖到底是什麼人?他做這些又是為什麼?“我問了家中下人,並沒有什麼人來打聽過咱們家,這人又怎麼查到咱們家的。”老太爺不好說白巖是怎麼查到無憂的名字的,只能說查到楊家。無憂問:“外祖父,那我們現在怎麼辦?”老太爺說:“你還小,這事就不要管了,我讓人去辦。辦好了再告訴你。”無憂行了禮退出書房,又去壽安堂接了肖月回聽雨軒安歇。
半個月後,無憂得到訊息,老太爺將破廟改裝成了一個茶寮,供過路人歇息,隨時提供茶水和包子,還有些簡單的湯麵。幾個小男孩幫著上菜,三個大點的跟著廚子學藝,順便打下手,府裡本打算把三個小女孩安置到楊家布莊裡學習女紅,但他們不願分開,就讓她們在後院洗菜,洗碗。幾個小孩都想識字,老太爺僱了一位秀才,白天做帳房,晚上花一個時辰教這些孩子識字。
茶寮一開,很是方便了行人,生意雖然趕不上城裡的酒店,但一天下來也有七八兩銀子的收入。老太爺又在半山腰上,接近水源的地方,比照破廟的規模修了一座小廟,安放了那幾尊佛像,那些佛像也不像人們常供奉的菩薩,原來廟裡的匾額也不見了,怕對那佛像不敬,不敢隨便題名,又安排錢伯他們幾個守著那廟,每日早晚上香供奉著幾尊佛像,每隔幾天讓人送米糧菜蔬上去。那幾個老人身體稍好,就請送菜的人讓府裡送來農具,開了一塊荒地,自己種了些菜蔬。自此,十來個乞丐終於安置妥當。無憂也鬆了口氣。
半年後的一天,老太爺在茶寮與久未出門的白巖偶遇,也不知道兩人談了些什麼,不久,白巖正式受僱楊氏布莊,做了掌櫃。他雖然閱歷不深,待人接物差強人意,但為人實誠,待人謙和,特別是畫出了很多新穎別緻的衣物款式,一時間,楊家布莊生意蒸蒸日上,布莊裡的成衣在京城有了不小的名聲。白掌櫃每天下午到布莊坐鎮,天擦黑就離開,誰也不知道他住哪裡,家裡有什麼人。
珠兒與齊大嫂約的是布莊,自從知道白巖在這裡做工,齊大嫂只要進城就給白掌櫃帶來家中攢的雞蛋或者自家種的蔬菜,白巖推拒不了,就送去茶寮,給幾個小孩或送上山去給錢伯他們吃。
白巖請無憂主僕去後院用茶,順便看看最近繡娘新做出的成衣。無憂心中焦急,本無心去看,一進門卻被一件掛在架子上的衣服吸引,那是一件水藍色襖裙,上襖衣襟用兔毛圍了一圈,袖子上用淺灰和草綠色的絲線繡著蝴蝶,下裙繡了虯枝作底,上面又交叉繡了淡紅的桃花。整件衣裙看上去充滿靈氣,讓人一見忘俗。繡房管事看無憂喜歡,上前說:“這件衣服布料,質感下垂,做成襖裙不顯雍腫,反而貼身,不緊繃,姑娘喜歡這件衣服,不如帶了家去。”無憂笑著搖頭:“我很喜歡,但我太小,穿不出這件衣服的靈氣,沒得糟賤了它。”轉身出了繡房,問珠兒:“李掌櫃來了嗎?”
珠兒答道:“已經叫小夥計去催了,可能快來了。”這時,齊大嫂和小夥計一前一後走了進來。齊大嫂看見無憂,眼睛一亮說:“姑娘,好久沒見了,真想你!”無憂也笑著向她問好。眼角餘光看見小夥計急得滿頭大汗,自己帶著齊大嫂轉身進了一個房間,請她喝茶,珠兒過了一會兒站到了門邊,無憂望了她一眼。抱歉地對齊大嫂說:“齊大嫂,我出去看看。”
走出門,就見那小夥計還站在那,給無憂行了一禮說:“藥鋪昨天下午去了個產婦,現在還沒生下來,她們家人守在那,求著讓咱們救那產婦,李掌櫃出不來。”無憂聽了大驚,婦人生產可是九死一生的事,都生了一天了,還沒出來,就怕是難產啊!可外祖父這段時間又不知道去了哪裡?該怎麼辦?無憂想起尚嬤嬤,於是對小夥計說:“你去楊府請尚嬤嬤到茶香居,我在那裡等她。”又進屋對齊氏道:“大嫂子,我有些事去辦,你今晚就歇在繡房,明天來接你。”齊氏在裡面已經聽到小夥計的話,知道她是去救人的,就連聲應了,還催她快走,心裡卻好奇她會怎麼救人,必竟她自己還是個孩子。
無憂來到茶香居,看著對面的楊氏藥鋪,鋪子裡有十來人,男女老幼都有,一個老婦人正苦苦哀求李掌櫃:“求求你們救救我的兒媳,求求你們。”李掌櫃面容憔悴,聲音嘶啞:“老嫂子,你自己也看到了,這是雙胎,胎位又不正,藥已經用了,我們只能盡力了,這都一天一夜了,你心裡也要有個準備呀。”老婦人哀哀地哭著,其他人也都在抹淚。這時,一輛馬車停在旁邊,尚嬤嬤扶著小丫頭的手,拿了一個包袱下了車,無憂把剛聽到的話複述了一遍,問:“嬤嬤,如果請您出手,有幾成把握?”尚嬤嬤說:“三成!”無憂有點底氣不足,她不想把尚嬤嬤扯到這個大麻煩裡來,但人命關天,三條人命呀!尚嬤嬤看出她的遲疑,摸摸她肩頭,說:“姑娘,咱們進去吧!”
無憂卻把尚嬤嬤拉上馬車,對車伕說“去藥鋪後面!”車伕把車趕到藥鋪後門,三人下車,珠兒上前敲開門,大片哭聲中一聲低低的呻吟聲傳來。三人順著聲音來到一個房間,這是一間臨時產房,門外守著一個大夫,產婦躺在床上呼吸微弱,一個穩婆在那急得打轉,看見門開了,就想往外跑,尚嬤嬤一把抓住她:“現在什麼情況?”穩婆著急地說:“雙胎,橫位!”尚嬤嬤上前給產婦把脈,然後從帶來的包袱中拿出一包藥,遞給她:“你快去煎藥,加三碗水,一煮開你就先倒碗送進來,剩下的煎成半碗再送來。”打發走穩婆,尚嬤嬤拿出一片參片塞進產婦嘴裡,又示意無憂看產婦脈像,等無脈把完脈,產婦也恢復了一點力氣,開始小聲呼痛,尚嬤嬤說:“我要幫胎兒正位,有點疼,你要忍住,要保持清醒,你如果暈過去了,你的孩子也會沒救的。”產婦點點頭,輕聲說了聲多謝。尚嬤嬤開始在產婦肚子上使勁推,產婦疼得臉都扭曲了,無憂怕她咬到舌頭,找到一塊巾子讓她咬著。這時,穩婆送來第一碗藥,無憂用兩隻碗倒藥,讓藥快點冷下來。然後把那婦人頭扶起,給她餵了下去,尚嬤嬤停止推位,檢查婦人開指情況,無憂也輕聲安撫她。這時,穩婆送來了第二碗藥。婦人喝下去後,力氣恢復了大半,這時,外面哭聲越來越大,尚嬤嬤讓無憂出去,告訴外面小聲點。無憂出去,把裡面的情況告訴了門外的大夫,又囑咐了幾句話,大夫大喜,衝出去大聲喊:“都別哭了,胎位正了!”哭聲戛然而止,一大群人圍住了大夫。
半個時辰後,穩婆一手託著一個襁褓走出來:“給主人家道喜,兩個小子”嬰兒臉上有點紫,是憋得久了。老婦人跪在地上,謝著救命之恩。穩婆樂了:“別謝我,是屋裡那老姐姐和一個小姑娘救了你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