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沉默了一會兒,抬頭看向低頭不語的無憂,試探道:“月姐兒說想多和無憂妹妹聚聚,可你知道,月姐兒在上學,每旬放假一天,閨中女兒不能拋頭露面,月姐兒也不能隨心所欲。”無憂抬頭望著舅母,何氏又道:“無憂想不想去上學?這樣,不但能學到本事,增長見識;可以常常見到月姐兒,還可以認識更多的人,結交更多的朋友。”
無憂的眼眶慢慢地紅了,幾滴淚水充盈其中。何氏慌了,忙走到無憂身邊,摟著無憂,急聲說:“無憂莫哭,有什麼委屈告訴舅母,舅母給無憂做主!如果不想出去讀書,咱們就在自家學習”無憂抬起頭,眨眨眼睛,“無憂不委屈,無憂謝舅母悉心照顧,無憂只恨沒有早日明白舅母苦心!”
無錯書吧何氏也紅了眼眶,“好孩子,在舅母心裡呀,你和博哥哥,彬弟弟是一樣的,都是我的好孩子。”何氏輕輕的為無憂拭去淚花,說:“無憂八歲了,可以進學了,舅母打聽了一下,閨學有官辦的,只要年滿五歲的女兒都可以入學。從巳時到午時,學六經六藝。還有就是族學,就是家族辦學。”
說到這,無憂問道:“楊家的大家族在雲城,京城還沒有族學是嗎 ?”何氏點點頭:"是啊,所以舅母想讓無憂去肖家書院讀書。肖家底蘊深厚,親朋眾多,各位夫子都是大儒和名士。無憂去後不但能得名師指導,還可以認識一些閨中密友。"無憂想了想,問道:“舅母,肖家書院和閨學學的一樣嗎?”
何氏搖搖頭:“怎麼會一樣哪?雖說都是每旬休一天,但肖家書院可是從巳時到申時,每天多兩個時辰。”
無憂低頭想了想,說:“舅母,我想再考慮一下。”
何氏很意外,但還是說:“閨學良莠不齊,人員複雜,無憂去那裡不太好。”
無憂笑笑:“舅母,無憂本是商賈子女,雖說現為楊家嫡女,但與肖家地位差距太大。月姐兒不嫌棄無憂,願交為好友,但肖家諸多親朋,無憂不願舅母到時為難。”
何氏聽了,更心疼這個懂分寸,知進退的外甥女,好好的孩子,因失去母親,又遭家族拋棄,心裡有多苦啊,何氏安慰:“不會的,民憂。”
“舅母容無憂仔細想想!”
何氏無奈地笑了:“好!”
何氏離開聽雨軒,來到壽安堂。老太太正在和曹媽媽說無憂的女紅。何氏行了禮,笑著說:“母親,兒媳想讓無憂去肖家書院!”老太太一聽,高興地說:“肖家書院可是京城女學的典範!雖說是族學,裡面先生全是名家大儒。世家女子都以進肖家書院為榮。肖家又親朋遍及各地,就連邊城也有世家貴女專門到肖家書院讀書。無憂現在年齡大了,雖讀過書,但與其他人比,落後許多。能進肖家書院,你這個舅母可立了大功!”
何氏忙道:“兒媳不敢居功!不過無憂有點想法。”
老太太聽了何氏的解釋,“喔”了一聲:“這孩子是自個兒看輕了。”
何氏不敢接這話,想想說:“母親,我想教無憂管家,雖說這樣會很辛苦,但兒媳想讓無憂自己立起來 !”
老太太點頭:“你有心了,就這樣吧。聽雨軒也讓她自己打理。曹媽媽先幫襯著,回頭請一位嬤嬤在她身邊。”
婆媳商量妥當,老太太讓曹媽媽親自去了一趟聽雨軒。
第二天一大早,無憂穿戴整齊,由柳兒陪著去了陶然居的議事廳。何氏已經開始理事了,看見無憂忙停了下來,拉著無憂坐在自己旁邊。又吩咐小丫頭拿來一個炭盆放在無憂旁邊。
無憂安靜地坐著,看何氏安排一天的事物。雖然楊家只有七個主子,但大小事情算起來也不少,何氏足足用了大半個時辰才做完。
無憂跟著何氏來到壽安堂,給老太太請安。老太爺一大早又出了門。說起來大家都很好奇老太爺在忙些什麼,每天早出晚歸,老太太也問過幾次,老太爺總說有事,老太太后來也不管了。
因無憂要上學,所以請安後就回聽雨軒用早餐。
無憂用完餐,曹媽媽也過來了,無憂細細叮囑柳兒帶著小丫鬟,不要惹事,大小事情聽曹媽媽吩咐。就帶著珠兒出了門。
何氏帶著夏蓮和榮媽媽等在外院門口,無憂和何氏上了車,珠兒和夏蓮、榮媽媽一輛車。馬車緩緩駛出外院,出了角門。
車上,何氏拉著無憂,輕輕說道:“書院的薛大家,她對人比較嚴謹,到時候,無憂只管照實回答就行。學生進學都會經過這些,先生知道你的底子,才好安排。”
無憂點點頭,不由捏緊了手帕。
肖家書院位於東城,佔地很廣。大約兩刻鐘就到了。進了書院大門,下了車,一個小丫鬟走過來,行了個福禮,“表姑奶奶好,表姑娘好。我是小雅,我家姑娘讓我在這裡等表姑娘。”
何氏笑著招呼她起身,問道:“月姐兒在哪呢?”
話剛落,就看見月姐兒冉冉而來。她先給何氏行禮問好,又與無憂互相見禮。“我原本一直在這等著的,薛先生來了,她吩咐了我一些事,還讓我領表姑姑和無憂妹妹去見她。”頓了頓,月姐兒又說:“薛先生看了妹妹送我的手帕,讓我帶妹妹與大家好好相處。”
月姐兒領著何氏和無憂到了先生的住處。薛先生不過三十來歲,很瘦,目光犀利,讓人覺得不好相處。何氏領著無憂給薛大家行禮問好。薛大家請何氏坐下,然後說:“姑娘的女紅在這個年齡是拔尖的,其他的慢慢學起來再說。你先寫幾個字。”這邊在說,早有人拿了筆墨過來。
無憂拿起筆,微微沉吟,寫下“長樂怡然”幾個字。然後恭敬地雙手遞給薛大家。
薛大家接過仔細看了,輕聲道:“還算工整。”
這就是說勉強過關了。
無憂臉一下子紅了。
薛大家暗暗點頭:“是個受教的。”
月姐兒帶著無憂去教舍。何氏交了束脩,與薛大家交談了一會兒就回家了。
無憂跟著肖月來到教舍。只見是一間大廳房,前面有一個矮几,後面鋪了一張席子,席子上面有個坐墊。矮几前面有十多張矮几,分三排整齊擺放,矮几後面同樣放著席子和坐墊。
這時,教舍裡已經來了七八位小姐。肖月幫著給無憂介紹:“這幾位都是我堂姐堂妹,這一位是鎮國大將軍府的錢悠悠。”無憂與幾位小姐互相見禮,肖月把無憂領到一個矮几年前說:“你坐我前面,有不知道的就問我。”
無憂感激地點點頭。
要開課了,陸續又有幾位小姐進來,看見來了新生,都很興奮,肖月一一做了介紹,這幾位是官宦小姐,並不是肖氏族人。
上午學的是《禮》。
開講一刻鐘後,無憂就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趨之若鶩地要進肖家書院:夫子並不要人死記硬背,而是要求先明義,後記憶。無憂一下放了心,但也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學。
肖月在後面輕輕點了一下她的背,無憂微微後靠,只聽肖月輕聲道:“我帶了以前的紀要,下學後給你。”無憂不敢回頭,點點頭,也輕聲說:“多謝!”
下了學,肖月帶著無憂來到一座小跨院。跨院裡有十來間房,她們走進第二間,只見小雅和珠兒已打了熱水,接過兩人的書,開始給她們洗手淨面。然後,兩人又一起去取午飯。
趁這機會,無憂打量房間:外間有一張八仙桌,桌子四邊各放一條長板凳,桌上放著一隻花瓶,插著幾枝時令鮮花。後邊有兩扇門,連著兩間臥房。裡面有一張美人榻,一個雙門櫃和一個梳妝檯。肖月笑嘻嘻的:“表姑姑已令人取了你的鋪蓋和衣服放在櫃子裡,等下就在榻上休息。”
小雅和珠兒已拿來飯菜:都是早上做好,用食盒裝好帶來,學院有廚房,熱一下就可以吃了。
飯後,肖月拿出自己以前的紀要,無憂誠摯地道了謝。肖月問道:“下午學樂器,你準備學什麼?”
無憂一下子不好了:“不瞞你說,我一看見琴就暈。小時候母親教我識譜,被我氣得不行!”
肖月也笑了:“那你可以和錢悠悠做伴了。她好武,也不愛這些樂器。”
肖月壓低了聲音:“教樂理課的是明大家。他的課大家都喜歡,下午我們早點去,佔一個前面的座位。”
下午上課的時候,無憂提著的心放下來了:或許是大了幾歲,明大家授課簡潔明瞭,無憂居然記住了古琴的幾種手法,讓她雀躍不止。肖月也為她高興。
申時一刻,無憂坐上了來接她的馬車。回味著今天在書院的生活, 無憂的笑容一直維持到進了壽安堂。
何氏也等在老太太這裡,看見無憂高興的樣子,也開心極了。
日子就這樣慢慢過去兩年。無憂與同窗相處融洽,學習也突飛猛進,很討夫子們喜歡。書院以培養學生品行為主,所以無憂以前擔心有人拿自己生母去世找碴的事也沒有發生。何氏不但讓無憂幫著管家,還把楊家的一個莊子和一個字畫鋪給她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