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微微亮,無憂就醒了。柳兒輕聲說:“現在還早呢,姑娘還睡會兒。”無憂坐起身:“打水來吧!今天有客,我們早點去外祖母那裡。”珠兒聽到動靜,已打來熱水,兩個丫環服侍著無憂換了中衣。無憂坐在梳妝檯前,柳兒給她梳了雙丫髻,在髻上插上素色的珠花。又給無憂臉上抹了一點香膏。
柳兒早將何氏昨兒送來的兩件坎肩和兩條裙子拿出來讓無憂選。坎肩一件乳白色,一件淡黃色,裙子一條淡紅色,一條淺藍色。
無憂鼻子一酸,孃親過世兩年了,何氏給她準備的衣物總是既暖心又守禮。
無憂選了淡紅的裙子和乳白色坎肩,穿戴整齊後,無憂對兩個丫頭說:“外祖母也要起了,我們過去吧。”
無憂到壽安堂的時候,老太爺和老太太已經梳洗好了,因著府中今日有客,老太爺也留在府中。無憂給外祖父和外祖母請了安,坐在外祖母身邊。彬哥兒從後堂轉過來,小小的人兒作著揖,口中給祖父祖母請了安。就跑到無憂身邊說:“姐姐,母親向先生請了假,我們今天不用上課,你帶我盪鞦韆好不好?”
“好弟弟,今天有客人,我們幫舅母招呼他們好不好?”
彬哥兒噘著嘴,有點不高興,無憂哄道:“今天表舅舅家的表姐要來,姐姐對京城的規矩不熟,怕鬧了笑話。到時弟弟幫我好嗎?”說著,用祈求的眼睛望著彬哥兒,彬哥兒不願,老太爺和老太太也不說話,笑眯眯地望著兩小,看他們打太極。
終於,彬哥兒屈服了。
巳時,銀屏進來稟道:“客人的馬車已到巷口,老爺說,請老太爺和老太太到外院去。”
早有婆子抬了轎子候著,到了外院,楊正裴正陪著客人進來,老太爺和老太太忙上前見禮。只見領頭的是位婦人,大概五十出頭,身穿一件鐵鏽色祥雲對襟褙子,藕色羅裙,頭上綰著圓髻,笑容滿面,與何氏有五分相似。老太太知是定國侯老夫人,忙上前行了福禮,老夫人連忙扶住。同時也攔住後面老太爺行禮:“都是親戚,這樣太見外。”老太爺堅持禮不可廢,也被後面的定國侯扶住了。
定國侯在老太爺和楊正裴的陪同下進了會客廳,楊興博也向學堂告了假,跟在楊正裴身邊,向幾人行禮。楊正裴令他陪在定國侯世子兄弟身邊。定國侯世子名肖文龍。剛滿十六歲,已定了親,女方是咸陽侯嫡孫女陳梅,明年及笄,他們成親的日子就在陳梅生日之後;次子肖武。肖武與楊興博同年,比楊興博大半歲,也在官學唸書,兩人是同班同學。楊興博快到十二歲了,學習非常刻苦,已經在先生的提議下,參加了院試,考取了秀才,名次還進了前十,當時轟動了整個官學。
定國侯老夫人帶著兒媳和孫子孫女被老太太迎進了後院,何氏領著無憂和彬哥兒,候在壽安堂前。進了壽安堂,分賓主坐下。老太太本應坐在下首,但定國侯老夫人說這是親戚相聚,只論長幼,於是老太太和定國侯老夫人坐了上首。坐定後,何氏帶著三個孩子見禮。定國侯老夫人拉著兩個小孩子,嘴裡讚道:“好孩子,快起來!”身後的丫鬟早遞上見面禮,一個赤金瓔珞圈,一個赤金鎖。這禮太過貴重,兩個孩子望向老太太,老太太也略略不安:“這太貴重了,怎麼使得!”定國侯老夫人道:“他們是我的孫子,這是應該的。”何氏是定國侯老夫人的侄女,說無憂他們是她的孫子,也是對的。兩人又行禮道謝,接了禮物。然後,定國侯老夫人接過另一個丫鬟遞過來的物品,笑對楊興博:“博哥兒,你可是京中最小的秀才,你武哥哥可羨慕得緊。”楊興博忙回答:“謝姑外祖母誇獎,興博慚愧。”躬身接過禮物,原來是一套文房四寶,尤以一方端硯最為貴重。老太太更不安。
又給定國侯夫人行禮,定國侯夫人姓沈。沈氏的姨母是當今聖上生母孫太妃。先帝早逝,皇后當時有孕未生,就立了八歲的長子為帝,年號嘉和。因恐子少母壯,外戚干政,遺詔封皇后為太后,孫妃為太妃,左右丞相監國,太后垂簾聽政,等皇上成親後再親政。只是皇上性格軟弱,毫無主見,雖已年近十八,還未親政。
定國侯世子兄弟見過禮就由楊興博陪著去了外院。這時,月姐兒上前拉著無憂的手,大聲問道:“祖母,我可以和無憂去玩嗎?”定國侯老夫人笑著對老太太說:“你看我這個孫女就是個坐不住的,哪像個閨閣女子!”老太太也笑了:“她現在正是好玩的年紀。”又叫無憂:“你和表姐去玩吧。”無憂告了退 ,拉著彬哥兒,陪著月姐兒出了院子。
一邊走,無憂一邊暗暗打量月姐兒,只見她一身桃紅灑金長裙,上面繡著嫩黃竹枝,胸前一枚祥雲金鎖。同時,月姐兒也在打量無憂,一身淺紅長裙,只在袖口,裙邊繡了淺色花枝,帶著一條銀鏈,上面綴著一塊翠玉。月姐兒聽母親說過,楊府小姐母親已逝,依附外家,現在孝期。
彬哥兒跟著走了一路,不由說道:“表姐,我們去盪鞦韆吧。盪鞦韆可好玩了 !”月姐兒說:“好啊,我也喜歡。”於是,一行人走到小涼亭。小丫頭早已備好熱茶點心。
鞦韆架就在涼亭旁邊,珠兒正要帶彬哥兒過去,銀屏匆匆走來,說:“你仔細伺候兩位姑娘,我帶二少爺去玩。"”無憂知道定是老太太聽說彬哥兒要盪鞦韆,她年齡還小,又要招呼客人,彬哥兒淘氣,就讓銀屏來幫她。她感激地對銀屏笑笑,說:“辛苦銀屏姐姐了。”
無憂招呼月姐兒坐下,親手端了熱茶,遞給月姐兒,月姐兒忙站起來接住。兩人落座。月姐兒笑說:“我叫肖月,大家叫我月姐兒,今年七歲。”無憂照樣介紹了自己。這樣一說,兩人生日竟相差不到一個月,肖月為長。
月姐兒問:“妹妹每天做什麼呢?”無憂回道:“跟著曹媽媽學女紅,姐姐呢?”月姐兒說:“我在閨學讀書,妹妹可讀書了!”無憂說:“家裡請了先生,我和弟弟一起跟著讀書。”
兩人聊了一會兒,月姐兒說:“這樣坐著太無趣了,我們去看彬弟弟盪鞦韆吧!”無憂本打算問問閨學的事,聽月姐兒這麼說,只好打住。二人牽著手自去玩耍不提。
用過午膳,定國侯老夫人帶著兒孫告辭。月姐兒和無憂已經難分難捨。兩人約好寫信聯絡。老太爺和老太太親送出正門外。
無錯書吧彬哥兒玩了半天,早乏了,一吃過飯,就有媽媽帶著他去休息。何氏吩咐人把上午新添的擺設收好入庫,無憂捧著一個剛做好的抹額給老太太看,老太太接過來,只見針腳細密,上面繡了祥雲圖案,左右又各繡了“福”“壽”二字,中間鑲了一塊羊脂白玉。看上去既簡單又大氣,老太太看了歡喜,叫銀露:“快給我戴上!”曹媽媽在旁邊笑道:“這抹額小姐可花了心思,她說繡福壽,祥雲寓意好,老太爺老太太福壽雙全,老爺和少爺們青雲直上!”無憂紅了臉,“不是,我是繡不好花卉,想著繡字簡單。”越說聲音越低。老太太心疼地把她摟在懷裡:“我的傻孫女喲!”
隔天上午,定國侯府派人送來一疊薛濤箋,一副九連環和若干小玩意,說給無憂和彬哥兒。無憂看那薛濤箋顏色深紅,小巧精緻,心裡歡喜。回到聽雨軒就給月姐兒寫信,謝謝她的禮物,又回了昨夜趕製的一方手帕,請何氏派去道謝的媽媽帶去。
無憂把玩著精緻的紙箋,心裡想著在涼亭外聽到的舅母的話,思索著怎樣向外祖母開口。柳兒輕輕走來:“小姐,太太來了。”無憂忙站起來,整整衣裳,帶著珠兒柳兒迎出門來。
何氏已進了門,扶住正要行禮的無憂,拉著她坐下,含笑道:“榮媽媽回來了。月姐兒收到你送的手帕,喜歡得不得了,說要帶到學校裡去,讓她的朋友都見識見識。”無憂含羞低頭:“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月姐姐喜歡就好。”何氏說道:“無憂不要妄自菲薄,你與外祖母做的抹額舅母看了,針腳細密,花紋精巧,一看就用了心的。曹媽媽繡活兒可是一等一的好,咱們家雖說不用自己裁縫,但多門技藝也是好的,無憂可要好好跟著學。”
“是!”無憂乖巧地應道。兩人都相對而笑,竟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