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纖語心事重重跟著簡藏去簡家吃年夜飯，還剛進家門就聽見裡面傳來激烈的爭吵。
“一點小事要三催四請，你是不是非要氣死我才甘心？”
“多大點事啊？就喜歡小題大做。”
“我小題大做？那不是因為你逼的。你但凡帶耳朵，我也不至於生這麼大的氣。”
“怎麼了這是？大過年的吵吵嚷嚷……”簡藏不知道爸媽在吵什麼，看樣子吵得挺激烈。他下意識先過去安撫情緒激動的劉雅慧。
“媽，有事慢慢說。”
劉雅慧見到兒子，氣還不順，連他一併發落了。“跟你也沒什麼好說的，和你爸沆瀣一氣都是專門來氣我的。”
簡藏莫名其妙頂了好大一口鍋。換做平時姚纖語怎麼都會勸兩句，但今天她心裡想著母親的事，沒心思去堵槍口，就默默站在一邊不參戰。
無錯書吧劉雅慧瞥了她一眼，沒說什麼，自己氣沖沖回房了。
“你到底什麼事又點著我媽了？”簡藏見母親走開才問父親。
簡均比他更委屈。“你媽呀。更年期。一點小事就火冒三丈。剛她在花園澆花沒穿外套，叫我給她拿。我正在看球賽，應了一聲但沒有馬上動。她回來就發這麼大火。一下上升高度說我對她不關心，一下又發散思維翻舊賬說我做什麼事都是踢一腳動一下。唉。真受不了。”
簡藏聽完同樣無語，還以為是多大的事。搞半天是為了拿件衣服。他媽以前雖然也嬌氣，但更多是撒撒嬌的小作精。他爸就吃這套，兩口子膩歪得時常讓他這個兒子沒眼看。
最近也不知道怎麼了。劉雅慧看什麼都不順心，一點小事就大發雷霆。簡藏在家時間少，但也撞見過不少次。
“我記得前幾年，你也說媽媽到了更年期，還給她買了好多補品。又來？更年期還會反覆來嗎？”
“你看著我幹嘛？我又沒有經歷過。”姚纖語後知後覺感受到簡藏看著她。
“畢竟你是在場唯一的女性。你去跟媽聊聊？這方面你們女人比較好說話。”
“是啊。小仙，她不敢兇你，也就敢拿我們撒氣。”
姚纖語莫名其妙被拱到前線，不得不上。她輕輕敲了敲主臥的房門，門虛掩著一下被推開。她看見婆婆正在吃藥。
劉雅慧沒想到會有人進來，藥剛剛送進喉嚨，來不及收撿起來，被姚纖語看見桌上的藥瓶。瓶身畫著一個凹凸有致的女人身形，看著像減肥藥，但劉雅慧體重不過百，還沒她重，實在沒有吃減肥藥的必要。
注意到她探究的目光，劉雅慧馬上把藥收了起來。但憑姚纖語的社會經驗加上劉雅慧的反應，她已經猜到這藥一定不是什麼正規藥或者補品。
“媽，你剛吃的是什麼藥？”
“沒什麼，就是維生素……”劉雅慧不是會撒謊的人，慌里慌張想把手裡的藥藏起，藥瓶反而掉在地上，滾落到姚纖語腳邊。
姚纖語撿起來看清楚瓶身上的三個字並默唸出來：“回春丸？”
她把瓶身轉了一圈，看後面介紹藥效的小字：針對閉經患者調理氣血，恢復月經。都不用問都知道是騙人的。
劉雅慧又尷尬又羞惱，姚纖語把藥瓶還給她，裝作無事的樣子，“媽，您最近是不是身體哪不舒服？”
“你都看見了還問，我絕經了！”劉雅慧破罐子破摔，往床邊一坐。
劉雅慧和李蓮珍是同齡人，所以絕經的時間差不多。姚纖語怎麼看都覺得這再正常不過，是生命週期的自然發展，她不理解劉雅慧為何這般介懷，甚至想要用些不安全的手段去逆勢而為。
“媽，這都是小事。沒什麼不能說的。”
“小事！？你們這如日中天的年紀當然覺得是小事。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體會到絕經有多痛苦，你就不會這麼輕鬆說出這兩個字。”
“是身體很不舒服嗎？”姚纖語試圖去理解劉雅慧口中所說的痛苦，但更多她覺得對方是在無病呻吟。
“失眠，潮熱盜汗，沒有食慾，快速衰老，骨質疏鬆。我哪哪都不舒服！”
“這……也很正常。到您這個年紀，體質有所下降，出現些小毛病，調理調理就好了。”
不知道是姚纖語哪句話說錯，劉雅慧突然暴怒：“我知道，你覺得我老了！不中用了！滿足不了你了！對吧？我就是個老女人，坐你旁邊你都不稀得看。”
劉雅慧說著說著哭了起來。她自己都覺得丟人，又抑制不住地掉眼淚。整個人蜷成一團背對著姚纖語，在床頭坐著。
姚纖語先是被嚇了一跳，隨即反應過來這話壓根不是在說她。看著劉雅慧高聳的雙肩和顫抖的背影，她不知為何想到了自己母親。
母親是否也有無數個夜裡這樣偷偷哭泣，她是否在情緒暴動的時候無人傾訴，她是否也和自己婆婆一樣對進入人生新的階段那種陌生的體驗感到迷茫？
姚纖語想知道答案。
簡藏父子聽到響動趕緊跑過來，簡鈞對劉雅慧這陣子的喜怒無常已經感到有點厭煩：“怎麼了這是？怎麼還嚷嚷起來了。”
簡藏把姚纖語攬到一邊關心：“沒事吧？媽沒為難你吧？”
“沒事。你們先出去，讓我和媽談談。”
“你不用勉強。媽這脾氣不是一句兩句能聊通透的。你別回頭被殃及池魚。”
“我真沒事，你讓我試試。你先帶爸出去。”
簡藏擔憂地盯著她，一步三回頭地把父親勸出去。
他們關上房門以後，姚纖語蹲到劉雅慧的腳邊，拉住她垂下來的手。劉雅慧手指冰涼，還在微微顫抖。另一隻手則是捂住眼睛。
“媽……”
姚纖語喊過劉雅慧很多聲媽，小時候甜甜地叫乾媽，婚後改口彆扭地叫媽。可這一聲，她叫的不是劉雅慧，是在喊另一個媽。
剛剛有那麼一刻，她突然福至心靈意識到，從成樺到劉雅慧，冥冥之中是上天在給她一個機會。一個和過世的李蓮珍對話的機會--她由此能瞭解到母親求死的真正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