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511章 草市

雖然提出的約法兩條裡明確了雙方在此期間不得相互進攻,但是雷雨自然不會放過在杭州城下這麼好的練兵機會。

畢竟,像杭州如此規模的城牆,是之前在流求島上的訓練中所沒有經歷過的,更不是之前在溫州、台州那裡曾打下來的幾座縣城所能相比的。

除了不能真正地進入到事實威脅的範圍之外,雷雨便讓手下的各隊首領,帶著士兵沿著杭州的東側城牆,進行了系統性的偵察、列隊、行進等等的訓練。並且由成功擊破過浙南三縣城的軍官現身說法,直接在現場指著具體的城牆,向士兵們講解當時如何突破的經過,同時實際對比兩者不同,更是發揚起流求軍隊的優良侍傳統,鼓勵士兵自主思考、踴躍發言。

這些肆無忌憚的現場練兵之法,除了讓城頭的宋軍軍官們,看得是一頭霧水之外,更有的人會看得義憤填膺,認為這些海盜過於猖狂囂張。

不過,宋軍也三令五申過,絕對不允許在這段時期內出城惹事。

但是,幾天下來之後,靖難軍精良的盔甲裝備、嚴明的紀律風範,關鍵還有在城牆前的各種操練演習的素質,遠遠超過宋軍甚多。甚至都開始讓人有一種錯覺:城外的是官兵,守城的才是極不正宗的土匪。

無錯書吧

而關於俘虜贖回的談判中,首先獲得突破的就是普通士兵,尤其是那些從杭州城大戶中應募計程車兵,他們有的人是因為自己家境不錯,家人積極籌到了錢,還有的則是主家為了提高家丁們的忠心,也都大方地拿出了具有誠意的贖金。

其實秦剛在之前就指示過,對於這些不重要的小嘍囉,養在船上空費人手與口糧,儘量便宜點都可以放了。所以,贖金的標準很快就達成了共識。

第一批要釋放一百名俘虜,雙方約定就在杭州東城新開門外的江邊交接。

城裡的家屬代表帶上足額的贖金,以及談判時提出的可以用來折算的糧食菜肉,然後靖難軍則根據這一百人的名單,將相對應到的人都送到了新開門下。

城裡來的人非常擔心對面的“海盜”會言而無信、或者臨時起價,所以有心還多帶了一些絲綢禮物,心想只要能接回家人,多給出一點東西也無所謂的。

但是在最後交接時,靖難軍士兵卻是嚴守原則,就按說好的價格收錢。對於多送的禮物都婉拒了。城裡人滿懷感激,卻堅決要送出。來回推讓一番,靖難軍軍官就說:“這樣吧,這些絲綢禮物的確不錯,我們也喜歡,而且你們送過來挺辛苦,我們就按市場價買下來!”

於是,這些城裡人不僅順利地贖回了親友,最後還帶了一些錢回去,感覺像是在做夢一樣。

到了第二次交接俘虜時,現場的情況就有變化了。

因為前一批人多帶去的絲綢禮物卻意外換到了價格不錯的錢回來,杭州人的從商天性立刻被激發。所以,這一次的人,帶來了更多、更豐富的商品,甚至有些原本家境一般的人家,掏出一筆贖金還是有點肉痛的,想想便多少多帶著商品過去,萬一被“講信義”的海盜看中了,總是能夠回點血吧!

於是,這次在現場就陸續出現了絲綢攤、瓷器攤、還有古董攤。甚至有小商家現場還賣起了小吃,吆喝著:“靖難軍兄弟們,辛苦啦!餓了的話,來碗貓耳朵吧!”

還有賣東坡肉的:“昨晚熬了一夜的東坡肉,肥而不膩,各位官爺在船上可吃不到這麼香的東西,買一份帶回船上吧!都是西湖荷葉包的。”

賣米糕的也來湊熱鬧:“靖難官爺們,我們的這個米糕有講究,名為得勝糕。你們剛打了大勝仗,就要多吃幾塊得彩頭!”

走過米糕攤的宋軍軍官眼睛都快冒出火來,這不是在打他們的臉嗎?

不過想想這也是事實,而且人家賣米糕的,不過就是想多賺點錢,也是為了贖他們當兵的親人,想到這裡也就把火壓下去了。

釋放俘虜的新開門那裡出現了市民自發集市的訊息,傳到雷雨這裡時,在他身後的秦剛先也是有點意外,進而又聽完了前來士兵的詳細情況後,等其退下後才對雷雨說:“我有個想法,可以宣佈新開門之外到江邊的區域為‘非交戰區’。其一,我們保證自己絕對不會透過此區域向杭州城內發起任何軍事行動;其二,也禁止任何一方在那個區域內動武,並保障在這裡做交易的所有人的安全;其三,我要儘量對接採購大量此時城裡百姓想賣出來的東西。”

“執政好算計……”雷雨現在已經理解了秦剛的真正目標,除了持續對地方官府進行層層施壓外,最重要的便是希望能在地方民眾心中建立起“靖難軍”的正面形象。

在前面的三次沿海騷擾中,他們已經發現,先前一廂情願定下的“靖難”一詞中所包含的正義理念,此時的大宋官員卻要有本就不予認可、地方士人也不願意承認、到了平頭百姓這裡,更是不明就裡。於是,哪怕是成功打下了三座縣城,哪怕是開倉給大家放了糧,哪怕是帶著吃不飽飯、種不了地的窮苦難民去流求過上了好日子,但是靖難海盜的名聲依舊!

所以,這一次兵臨杭州城下,秦剛沒有讓雷雨去作任何攻城的措施,而是藉著與杭州官府進行談判的理由,約法三條。接下來便就是雷雨事帶兵在城頭守軍的眼皮底下進行操練。僅僅過了兩三天,雷雨便就感覺到,每天從不遠處的城牆上方,開始收穫了越來越多的關注與讚賞,甚至就在今天的訓練中,偶爾還能聽到來自於城牆那邊的喝彩聲。

至少,每天監視著他們的這些守軍已經意識到:靖難軍絕非普通的草寇也!

但是,靖難軍接下來的難題就是,除非攻下城池便無法接近普通百姓。而如果要開始進攻,就無法避免雙方的傷亡並結仇,這就是一個兩難的選擇!

不過,由於之前在江面上抓獲了大批的俘虜,大家都認為,海盜抓了人,索要贖金再放人是一個非常正常且合理的情況。包括杭州的官府及守軍,也是為了民心穩定,和靖難軍就俘虜贖回的價錢、交換地點等細節上都進行了不少的努力。

現在,作為俘虜交換地點的新開門城外,出現了這樣的意外情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卻有著它自身形成的諸多合理點——所謂集市,本來就起源自老百姓物物交換的交易場所,那麼交換俘虜或人質同樣也是交換,這麼多的人在這裡,總會有些其他方面的需求,滿足這些需求,也不算是違背原來商量好的規則啊!

所以,當第三次交換俘虜的時間確定了之後,杭州城裡已經有不少開始無比地期待起來,並且為此早早就做起了準備。

這天一早,新開門的城門口很快就起了爭吵。

“憑什麼不讓我們出去?”

“你是去贖人的嗎?連去贖人的名字都說不清!”看門計程車兵攔著一個挑擔子的人不放行。

“我家錢沒湊齊,難道就不許我們先去看看情況嗎?”

“看你挑了這麼多的東西過去,明明就是想去做生意賺錢的!”士兵不傻,一眼看穿了對方的用意。

“賺錢又怎麼了?賺錢不就是為了能贖回自家的親人嗎?眼下封了城,城裡哪來的生意可做?前兩次不都是有人去賣東西嘛!”

……

爭吵得厲害了後,引得了守城軍官也過來了。而出城的人又多站在賣東西的一邊。而那軍官聽完後,也覺得這些小事無傷大雅,只是簡單地警告:“你們去賣東西我們不管,但是話卻說在前面,要是被海盜們搶了可別找我們!”

“放心放心!”挑擔子的人心想,我擔心被你們搶也不會擔心被對方搶呢!

小插曲之後,新開門的草市變得無比地熱鬧起來,加上最近城內交易受限的影響,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參加。

受前兩次杭州人賣東西的影響與啟發,靖難軍這裡也從船上搬來了一些隨船的流求特產,放在在草市上交易。杭州商人立刻從中發現了商機,這些在城內非常稀罕的東西,只要能在這裡以物易物,回到城裡那就是可以輕鬆地大賺一筆。

而也是因為在城門口的插曲,那些這次帶足了贖金過的人,要完成了贖回親人之後,也在暗自琢磨,要想一個理由下次還能夠再來這個地方呢?

於是有人便自告奮勇地要充當還沒有談好贖回的同伴的代表,並且與靖難軍這裡的人簽了代理意向。轉頭又和現場買賣東西的人談好下一次大家各帶一些什麼樣的貨物過來交換。

秦剛與雷雨此時穿著普通士兵的服裝,在遊珍以及另兩名親衛兵的保護下,專門混在人群裡四處觀察現場的情況。

“我們來此的目的,並不是一定要與他們打仗!而是要告訴儘可能多的人,我們不是海盜草寇,我們不是叛臣賊子,我們是光明正大的王者之師。”秦剛用著只有身邊幾人能聽到聲音悄悄地說,“所以,還有什麼方法,能比像這樣雙方密切交易的場景更好呢?雷統制要記住,我們靖難軍的根本目的,並不是為了消滅誰。所以,這杭州城的百姓,並非是我們的軍事物件!對他們,一定要儘可能地釋放我們的善意。”

一直負責秦剛安全的遊珍,更是瞭解他的脾氣,此時自己有了想法,就直接開口問道:“如果這樣是最好的話,我們為何不把兵力都撤了,就只留商人和他們做生意呢?”

“正是因為有我們的強大兵力在這裡,這裡的生意才做得起來。”雷雨卻是直接回答,“執政剛才講的王師,我的理解首先得是師,我們只有擁有強大的武力,可以控制江防,震懾城防,所以他們才會老老實實地與我們談判。然後我們再講究王道,和他們講道理,不強買強賣,客客氣氣地對待老百姓,大家才會承認我們。如果現在把後力、艦船撤走,就什麼都沒有了!”

秦剛讚賞道:“雷統制舉一反三,思慮得甚是周全。做一個合格的軍人,不僅僅要懂得拿起武器後的開戰,還要懂得放下武器的‘統戰’!”

“為什麼要這麼費事呢?”遊珍問道,“我看這官府裡的軍隊實在是不堪一戰,之前在江面上的那場遭遇戰實在打得毫不費力。要是擔心手頭兵力不足,不如這次乾脆再從流求那裡多動員一些兵力,直接就把這杭州城打下來不成嗎?”

“江面上的這次,是意外,也是趁了那幫人根本不懂水戰的便宜。我們雖然沒有什麼傷亡,但是應奉局局卒受傷致死以及落水而亡的也有二三十人。不過要是換成攻城的話,不管是我們、還是守城的官兵,兩邊的傷亡可以預見地龐大。而且,一旦我們把杭州城攻下來,對於朝廷的震動必然不會小,那就會有更多的援軍過來對戰!”秦剛嘆了一口氣,“都說慈不掌兵,刀劍無眼。但是,這個世界上,當有些事情是可以透過不打仗、不打大仗,以及不死人、或者不死太多人的方法實現的話,總是選擇後者會好一點!”

“那按執政您說的這個道理,為何之前您卻一直強調要訓練與保持一支強大的軍事力量,這次還主動發起這麼一場攻擊,這不是有矛盾嗎?”雷雨也開始提出了他的疑問。

“不矛盾!《司馬法》說過:殺人安人,殺之可也;攻其國愛其民,攻之可也;以戰止戰,雖戰可也。你們看,正是因為我們的水師擁有強大的作戰能力,又一舉擒獲了兩浙路的帥守,所以,我們攻到了城牆之下,對面的便不敢出來應戰。大家才有可能會在這裡進行談判,進而抓了對方的俘虜,也可以用錢物來換回。甚至還有了今天的草市。這一切,如果我們這裡的軍隊不強,或者說先行撤走,很可能馬上就會有城裡的官兵殺出來了!”

“哦,我明白了。”雷雨點點頭,“杭州官府的使者來了幾次,問起贖回宇文昌齡的條件,執政您都沒有介面,就是因為只有他留在我們的手上,這官府才會投鼠忌器、更不敢輕舉妄動。這杭州城下就會繼續保持這樣的狀態。”

“對於宇文昌齡,無論是殺了他、還是放了他,都會讓局面變簡單,會讓朝廷更容易決策是調兵還是調人,來解決麻煩。這顯然不是我們希望看到的,所以扣著他不放,是最好的辦法。然後,杭州城這樣僵著,連攻城戰都沒打,所以給杭州城增派援軍的可能性也不大。我們只要靜候新的變化出現就行了!”

“新的變化?會是什麼呢?”

“朝廷眼下唯一能做的反應,就是重新任命一位新的兩浙路經略安撫使,再來與我們溝通後面的事情。而對這個新的人選,我很期待。”

此時,京城。杭州的八百里加急剛送到時,的確讓整個朝堂都十分震動。

之前兩浙路有沿海縣城被海盜騷擾攻破,知縣自殺殉職。好在海盜們搶了財物與人口就走了。所以,之後的官兵趕到,光復了縣城、再追賞了這些忠義之士後,想著這些事情也就這麼過去了。

沒想到,才沒多長時間過去,海盜居然變本加厲,直接從江口打到了杭州城下,而且還抓走了兩浙路帥守宇文昌齡。

不得不說,之前政事堂的判斷有嚴重失誤啊!

眼前的大事是:兩浙路群龍無首,接下來的應對措施,首先便是要明確主官才是。

這次,諸位宰執不敢再自行決定,正好官家也結束了與靖虛先生的問道,開始與大家一起關心兩浙這邊的事情。

“兩浙路不應如此糜爛,還是宇文伯修過於老邁,所以這次還是應該另派得力幹臣前去處理為宜。”

“另派他人,可能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啊,不如就在杭州城現有的官員中間提拔一人,這樣也有利於事情連貫解決。”

“現有的官員多是碌碌無為之徒,否則他們就應該是自己先把問題解決了,再向朝廷彙報。而不是像如今這樣子束手無策、只會向上求援。所以要說提拔的話,到底提拔誰?誰能擔當得起這副重任?”

眾人爭執不下,趙佶眉頭緊皺。按理說,這種海盜騷擾劫掠之事,在沿海地區常見,偶爾騷擾到一路首府的事情也是有過的。不過,在這次兩浙路送上來的急報奏章中,可是明白無誤地提到了元符太子以及靖難軍的名頭。不管如何,這總是深紮在他心口的一根毒刺,他急於要看到此事能夠乾淨利落地處置完畢,所以,他更加傾向於要派遣能力強、手腕強硬的要臣去解決這樣的麻煩。

察顏觀色的趙挺之立刻便有了主張,上前道:“若要能臣,也並非一定是從遠處調派。據臣所知,就在杭州,便有一人可幫陛下解憂,並足以安定兩浙之局面。”

“哦?正夫所言是何人?”

“右銀青光大夫、提舉杭州洞宵宮呂吉甫。”趙挺之把這個名字一報,在場眾人都是一驚。皆因這個名字過於響亮,而且又因長期沒有提到,甚至有人都快將他遺忘了。

不過,不得不說,趙挺之在這個時候把呂惠卿提出來,實在是恰到好處:

從資歷來說,做過副宰相的呂惠卿去出任一路的帥守綽綽有餘!從能力而言,呂惠卿素有知兵善戰之名,收拾眼下兩浙路的爛攤子也算是知人善用。當然,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呂惠卿此時人就在杭州,直接一道詔令過去,即可讓其走馬上任,確實是解決兩浙路危機的最佳處理方法。

“朕覺得趙正夫的提議甚是妥當,諸位以為如何?”趙佶問道。

此時的兩浙路,無疑是一塊已經燒熱的火炭,就連一直緊盯不放的蔡京也覺得要觀望一段時間再說了,於是都沒有反對意見。

很快,朝廷的詔令送抵杭州:以右銀青光大夫、提舉杭州洞宵宮呂惠卿為觀文殿學士,知杭州、兼兩浙路經略安撫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