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507章 謀杭

一日之後,秦剛便在《江南時報》湖州分館見到了趕過來的李綱。

現在的《江南時報》既不缺錢、也不缺人才,影響力迅速擴充套件到了整個兩淮、兩浙以及江南兩路等地,同時也是當下唯一一個能夠在周邊多箇中心州城設有分部的報館。

兩人見面後還沒來得及坐下,就有報館的人拿了一篇稿件匆匆過來請示。

李綱一邊自語道“什麼樣的稿子非得要我來看看”,一邊接過來,剛看了一下標題,就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因為他是知道秦剛才拜訪過章惇不久,而這篇稿件正與章惇相關,他便大致看後立即轉手遞給了秦剛:“老師,你看這個。”

秦剛接過一看,題目的確很吸引人:《古稀前相公驚曝家醜事,清靜古禪院竟牽香閣情》

文章聲稱是由湖州衙門的押司文書提供的權威訊息,昨天由章家四爺章援帶人扭送了一名和尚前來報官,聲稱此僧與他父親、也就是前相公章惇的寵妾蒨英私通,因為是被捉姦在床,人證物證皆有,證據確鑿,該和尚立刻被關入大牢,將會擇日宣判。

這樣的一則訊息,因為事關前宰相,而且章惇又是已經年逾七十,因此,集了老翁、美妾、和尚、姦情、報官,如此香豔刺激的要點,立刻便被報館寫手抓住,趕出一急稿,交至當地的組稿看後,覺得《江南時報》雖然平時並不以傳播此類訊息為主,但是如此帶勁的事情真要放過便是覺得實在可惜,正好聽說主編李綱在此,便派人送來徵詢意見。

秦剛卻是一下子想起章惇與他告別時所稱的“佈置些手段”,頓時也就明白了此事緣由,立刻笑道:“百姓喜聞樂見之事,不妨頭版登之!”

“《江南時報》一向不以獵奇為重……”李綱本來還想勸說幾句,卻再次從秦剛的神情中讀出了新的內容,立即醒悟道,“老師的意思,這件事情需要大作文章……?”

“嗯!文章可以好好作!然後,發出來的報紙也得向外多送送。既然是引人注目的事情,像是行商碼頭的地方,可以派人專門在那裡兜售兜售!”秦剛想了想又道,“也別那麼麻煩,直接讓順風行往京城裡多帶一些去。”

“學生明白,這就去安排。”李綱拱手應下後,便匆匆帶著人去佈置這件事情了。

章惇如今被貶謫在家,結果年紀一大把時,卻被自己的美妾戴了綠帽子,這樣的事情傳到京城之後,估計最正常的想法,就是會笑話這個堂堂的前宰相,如今活得是個多麼狼狽不堪的模樣!

而這正應該是章惇希望外界對他的看法,當然也是秦剛所希望的樣子,只有這樣,接下來的諸多安排,才會更加地從容與自如。

只是這事如此之快,這個美妾偷情一事,到底是早已有之而於此時被信手翻出,還是刻意安排權作犧牲之品丟棄?其實這兩種可能,對於章惇來說,都沒有太大的分別。

湖州一事暫且放下,李綱過來時已經準備好了船隻,與秦剛一同沿江南運河南下杭州、再前往明州,要去與趙駟見面。

趙駟最近這些時間,雖然屢被朝廷斥責要他出兵保護沿海,但他回覆樞密院的說法:只說自己所有行動的前提都須得是確保明州不可有失,然後在回兩浙路的公文中又是反問這兩年來欠他沿海水師的就糧餉何時補齊?而且這一次的動兵開拔餉又得找誰去要?

那兩浙路已經破了三個縣城,官倉劫空,還得要有一大筆善後撫卹開支,這個時候,哪裡還能答應得了趙駟的這些要求,於是上上下下,都是一地雞毛,沒有個頭緒。

江南地區乘船,雖然看起來的速度未必能比騎馬快些,但是好處卻相當明顯,其一是可以日夜不停,不受吃飯睡覺影響行程,其二人在船上不必像騎馬那樣辛勞。

這次來湖州拜訪章惇,原本就是李綱的主意,而且他一旦住在江南,對於兩浙路的情況非常地熟悉,所以,秦剛未加任何隱瞞,便將眼下所有情況都拿出來與他細細進行了商量。

李綱十分認同章惇的判斷。江南一帶,最重要的就是幾個中心城市,幾個縣城無關痛癢。明州雖然不錯,但還是不如跳過去,直接殺到杭州城下,就算不能順利打下來,把隊伍拉到杭州城下耀武揚威一陣子,就足夠嚇死兩浙路的官場。

而且面對已經打上門來的靖難軍,宇文昌齡就完全沒辦法再裝縮頭烏龜了,以他的能力,無論是組織足夠的兵力、還是進行有理有據的談判,估計都沒有什麼勝算,這樣一來,就可以逼迫朝廷那邊考慮進行換帥。

無錯書吧

在這緊急狀況下的換帥,以章惇的推測,極可能會是正在杭州提舉洞宵宮的呂惠卿。

之所以會對呂惠卿抱有希望,一是基於對他性格的判斷,一直被打壓排斥在朝堂外這麼多年,遇上了太子靖難的機會,怎麼看都不會輕易地放過去吧!二就是章惇所說的,呂惠卿的家人會是他的一處短板,關於這點,在湖州的時候就讓李綱安排下去進行調查,一有訊息便會及時發來。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便是要調整靖難軍在兩浙的攻略主向。這件事情自然要與目前的大都督趙駟溝通。

明州這些天的氣氛已經相當地緊張了,畢竟有三個沿海縣城被攻破,三個知縣自殺,兩浙路每一地的主官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的位置會像今天這樣充滿了如此大的風險,倒是那些貳官覺得多少有點慶幸,不主政自然不擔責,萬一遇上海盜進攻,往後縮一點,也能保住小命。

當然,明州的官員也是有點底氣,因為這裡有著威名遠揚的沿海水師,想想那些海盜再膽大也不至於會打到明州這裡來。

所以,明州知州還特意帶著一眾官員前往水師大營慰問,並特意拜會了水師都指揮使趙駟,表示將會堅定地站在趙都司這一邊,高度讚揚他為保障明州安全而不出擊的決定!並且強調,應由明州承擔的今年水師糧餉補貼絕對不會少一擔一兩,而且還會在本月月底之前就會提前撥付。而且,這次知州前來,還特意準備了一批犒賞物資前來慰問水師官兵。總之一句話,只要水師大軍穩在明州港,他們才會真正地放心。

終於送走了這些怕死的官員,趙駟身邊的親隨悄悄過來報告:“都司,水營內河碼頭有貴客到!”

趙駟長出了一口氣,立即起身邊走邊說:“那裡換上親兵隊負責警戒!任何人不得隨意靠近!”

“是!”

內河碼頭到達的正是秦剛一行,憑藉專門的信物,早有人將他們引至一處隱秘的院子,很快便就看到了匆匆趕來的趙駟。

“見過主公!這裡儘可放心,內外都是自己人。”趙駟說完之後,便就一眼看到了隨同前來的李綱,“伯紀別來無恙啊!”

李綱立刻上前恭敬地行禮:“李綱見過趙都司。”

趙駟卻是把眼一挑:“可別叫這個什麼鳥都司,伯紀未免也太見外了,正好我這裡備有上好的越山黃酒,所以先得罰你三杯才好!”

趙駟這幾年斷了與大家表面上的聯絡,並與胡衍虛以委蛇,旁人還看不明白,而已跳出局外的李綱其實早就心中有數,只是嘴上不說而已。雖然被趙駟搶白了兩句,此時他還是客氣地接受道:“不敢不敢,李綱倒是和千里兄想到一起了,這江南好酒自然要嘗黃酒。千里準備的越山黃酒定不是凡品,在下從無錫過來也隨船帶了幾壇惠泉黃酒,不如一併擺出,大家一起品嚐、評點,如何?”

“好好好!趕緊擺上!”恢復了先前的親熱與隨意,趙駟興奮不已。

很快親兵們擺上了準備好的酒菜,那邊李綱也讓人搬來了他帶來的好酒。尤其是兩邊各開啟一罈之後,黃酒特有的香味很是令大家一振。

此時屋中只剩下了他們三人,乘著李綱分碗斟酒之時,趙駟便開口道:“主公此次前來,想必也是從朝廷邸報那裡看到,靖難軍對於兩浙路的攻擊算是初見成效,我們在軍事上的優勢十分明顯,尤其是沿海縣城,幾乎沒有什麼太好的防守,所以我們連續攻下三個縣城都沒有花費太多的代價。”

“既然順利,為何還停下來?”秦剛微微一笑。

“自然還是有問題的。一是縣城裡的百姓即使生活困頓,也有大半人不願離開;二是士紳、包括吏員依然不太相信我們的太子殿下;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當初主公對我說過,將來治理天下,總是需要有治理能力的官員。而這次的三縣知縣,其實都還算得上是有治理能力的官員,只是屬下無能,無法阻止他們的自盡,唯恐為之後我們的行動帶來糟糕的影響。”

“千里兄不必過多自責,以在下之見,關鍵問題可能還是靖難軍的前面工作做得不夠充分。我們都是是從海上而來,自古以來,海上皆為夷外之地,來的便就是海盜,所以名不正、言不順。”李綱分析道,“你本想在打敗對方後大家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可是他們覺得敗於盜匪手上,無顏見人,直接就自盡了!而且,現在朝廷一定會給這些自盡官員以免罪安撫,這就會激起更多的其他官員效仿。”

“孃的!這幫子讀書人,西北對西賊時倒沒見到有這麼多有氣節的……”趙駟剛說了前面兩句,突然意識到自己是連對面兩人也一起帶到了,趕緊止住了話頭。

“無妨!就事論事罷了。”秦剛擺擺手,又跟著說道,“眼下我們不能指望改變對方的看法,只能根據這種看法,來調整我們的行動。”

“既然縣裡的這些官員想不通,那就往上面試方式?比如州城?或者州城不行,索性就是打到杭州去!到時候看看杭州知州、兩浙路帥守、漕使這幫子官員會不會都來自盡?!”趙駟想到這裡,不由地興奮得笑了。

“嗯!這次我來明州,就是想和駟哥你一起商量下,如何對杭州出兵!”秦剛點頭道。

“嚇!主公你沒開玩笑吧?我,我剛才也就是順口一說……”

“沒開玩笑!當然,打杭州沒那麼容易,只是好在杭州也有港口,水師一樣能夠殺到城下,如果再加上完善的計劃,至少把杭州城圍個好幾天,攻不下來也可以順利地撤回去,能做到這樣,就能把整個東南都嚇一大跳,足夠打出靖難軍的名氣!”秦剛說了自己的初步想法。

李綱因為在來的路上商量過,也補充道:“而且我可以給千里兄出個主意,杭州那頭不是三天兩頭地催促你派水師去剿海盜嗎?咱們就商量好時間,你先把水師主力派向南邊去,然後靖難軍就可以繞過明州直攻杭州,等到你差不多接到訊息再趕回來,靖難軍也就可以從秀州那裡繞一圈回去了。”

不得不說,李綱這個主意相當不錯,足以讓趙駟明面上的沿海水師撇乾淨所有的責任,而且這種自擺烏龍的責任又可完全讓杭州那邊來承擔。

“所以我們只需要考慮一下杭州附近的禁軍情況就行了。”趙駟一下子就明白並接受了李綱的建議,轉而思考道,“兩浙路這裡的禁軍,主要是宣毅軍團和威果軍團,杭州五個營,滿編兩千五百人,估計實際兵力在一千五百人左右。此外的廂軍大約會有兩萬多人,雖然這些廂軍平時只負責一些雜役與治安執勤,但是守城的話,還是可以頂得上一些用處的。不過,只要不以攻下杭州城為目標的話,再加上水師突襲、攻其不備的效果,我預計動用十艘戰艦,五千兵力最宜。”

“這樣子,做戲做全套,駟哥你就以響應兩浙路帥司的理由,親自率領沿海水師主力去溫州那邊去轉悠,以堵那幫人的口實。然後這次進攻杭州的靖難軍,我親自參加!有咱們倆南北打配合,我就不信這次搞不定這兩浙路。”秦剛最後拍了板。

“主公,恕在下直言。雖然流求神蛟軍的戰力絕對不成問題,但是這次畢竟是以一支孤軍深入內河進攻州城。古往今來,似乎沒有成例可循……”因為聽說秦剛要親自參加,李綱不由地提出了他的擔心。

其實這是基於此時的軍事思路與習慣所限,以往的水戰,就算是最知名的赤壁大戰,那也是以水師作為運輸或突破江水屏障的助手,從未給水師以主力進攻的地位,更不要說像這次,從頭至尾都只有水路一線,而且還是要進攻兩浙路的中心州城。

“兵法不是說嘛,兵以正合,以奇勝,就是要求我們不以常規思考出手。兩浙路的各地官府都在猜測,我們下一步會挑選其他哪個州縣城去騷擾,而我們卻是一個都不選,直接跳過去打他的首府之州。再說了,我們這次的奇,卻是有著最重要的倚撐,那就是唯一可以威脅我們後路的沿海水師,卻就是在駟哥手上!”秦剛笑著說道,“所以,他們絕對不會想到,我們的大軍會從海上直撲杭州。”

不過,大的計劃是這樣子,落實到具體方面還是需要不少細節的關注的:

首先是江潮問題,此時的杭州灣要更大、更開闊得多,但是之所以它沒法成為比明州更好的海港的原因,就是因為錢塘江的江潮因素,每個月總有一些日子是不適合船隻進出杭州港。而從海面而來的靖難軍,確定進攻杭州的日子,必須要分別避開不利於艦船進去以及出來的時間。

其次進攻杭州的主戰場,考慮到進攻以及撤退的方便性,自然是要選擇杭州城靠近東南角的那一段城牆,尤其是新開門與候潮門最佳,新開門偏北,到江邊有一定的距離,適合上岸設營;而更南邊的候潮門離江邊極近,就是因為可以站在城門樓處可以清晰地看到錢塘江江潮而得名。

“這兩方面的情況,我們既然事先想到了,解決倒都不難,流求那邊跑海貿的商船裡,就有專跑杭州的,有經驗的船員並不難找,他們對於這航線與一線的水情,都應該不難搞清楚。”秦剛說道。

“船員、水手的確是可以找到,關鍵是要帶著十幾艘的戰艦前往,還是我從飛魚軍裡安排一些可靠計程車兵更為妥當吧!”趙駟勸說道,“其實關於飛魚軍,主公儘可放心使用,倒是有一件事情,之前一直未曾顧得向主公細講。”

“哦?卻是何事?”

“此事也算好事。”趙駟喝了一杯酒後說道:“兩浙民眾,信奉明教極多。尤其是飛魚軍更是不少。因為信教計程車兵會更團結、更易指揮,所以軍中也不禁止。而那個你所熟悉的方臘,他正是家傳三代的‘小明使’,算得上是個教中小頭目。可能是出於對主公的愛戴,他便向共同信教計程車兵宣揚,說你是他們的明王轉世,而前段時間沒有音訊,只是明王隱世等等。當時某覺得,這種神神怪怪的說法,也沒啥壞處,也就未曾干涉禁止。所以,眼下主公復出,這個明教教眾,倒都是可以順手可用之人!”

“這點駟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秦剛卻是笑笑,“方臘從登州送我過來之時,就已經講過。我本想向他解釋我不是他們的明王,卻陰差陽錯地傳了一首《光明頌歌》給他,便就被他誤認為是明教的慧明使了。估計他這次回去,登州那裡的信眾都應該知道了!”

“明教?這江浙一帶有人稱其為‘食菜事魔教’,所講教義多是光明、善良、友善的內容,所以信徒甚多,無錫那裡也有。”李綱也是點頭道,“學生倒是以為,既得方臘身為明教小明使,無論是說老師是明王也好、慧明使也罷,倒也是便於攏絡這地方民心的。”

“是是是,我說不出什麼道道來,就是感覺這份人心可用。現在連伯紀兄弟也這麼講,那就跑不了了。”趙駟趕緊說道。

因為都是自己人,秦剛也不想隱瞞,便直接對李綱說:“宗教與報紙一樣,同樣是不可忽視的重要武器之一,在發動基層民眾起來的,確實可以幫助我們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伯紀你有空也可在這方面幫我謀劃謀劃。”

李綱立即應下:“學生自當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