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苦笑,"孫閣老,你覺得皇太極會答應這樣的條件嗎?和談只是一種策略,並不是什麼不可逾越的禁忌。
我的規劃是在兩年之內,集中力量打一場大勝仗,佔據有利的談判地位,然後爭取三到五年的和平,集中力量解決國內的問題,然後回過頭來解決遼東問題。"
孫承宗很固執地說:"和談宜謹慎。"
朱由檢又問徐光啟、溫體仁、周延儒、楊嗣昌:"你們覺得呢?"
徐光啟:"在大量失地的情況下,和談阻力很大,朝中文武官員不會同意。"
溫體仁、周延儒沉默不語。
楊嗣昌:"從現實的角度看,作為一種以退為進的策略,可以考慮和談。"
孫承宗對楊嗣昌怒目而視,"楊總督,還記得秦檜否?"
楊嗣昌立即站起來,"閣老誤會了,學生不是這個意思?"
孫承宗餘怒未消:"我與令尊大人私交甚厚,聽我一句勸,一失足成千古恨。"
楊嗣昌尷尬萬分,低頭無語。
朱由檢終於明白了,和談的確不易,誰敢和談,誰就是公議的敵人。
七天後,徐光啟去了澳門,溫體仁去了洛陽,周延儒去了開封。
又過了三天,戶部湊足了30萬石糧食,楊嗣昌終於可以啟程了。
朱由檢給了他一份名單,有:高迎祥、張獻忠、羅汝才、賀一龍、賀錦、許可變、惠登相、馬守應、李萬慶、馬進忠、王子順、賀國觀。
並對楊嗣昌說道:"這名單上的十二個人,都是巨寇,高迎祥、張獻忠、羅汝才三人則是巨寇中的巨寇。
你到陝西后,以招撫為主。對精壯的流寇實行收編,對老弱的流寇,發放錢糧。
高迎祥、張獻忠、羅汝才這三個人,如果願意歸順朝廷,一律賞銀三千,封為總兵,派往遼東前線作戰,如果有戰功,可以封伯爵封侯爵。
賀一龍、賀錦等九人,一律賞銀兩千,封為參將,也派往遼東前線作戰,如果有戰功,可以提升為副總兵,乃至總兵。
朝廷做事,講的是光明正大,既然招撫,就是實心招撫,不會耍陰謀詭計。他們如果信不過的話,可以帶他們到北京來見朕。朕絕對保證他們的安全。"
楊嗣昌說道:"皇上真是一片菩薩心腸,希望這些流寇能夠迷途知返。"
朱由檢又說道:"你到了陝西,能不用兵剿寇就儘量不要用兵剿寇。"
楊嗣昌問:"為什麼?"
朱由檢:"因為官軍紀律敗壞,小民畏兵,甚於畏賊。有些官軍劫掠商賈,姦淫婦女,焚燒房屋,無惡不作。
朝廷為了鼓舞士氣,立下賞格,規定斬首一級賞銀三兩,後來又增加到五兩。於是官軍往往對手無寸鐵的平民濫施屠殺。
這不是在逼迫老百姓造反嗎?天天喊著剿冦剿冦,結果冦越剿越多,就是這個道理。"
楊嗣昌:"臣知道了。"
楊嗣昌帶著三千京營兵和二百錦衣衛,押著五十萬兩白銀和三十萬石糧食,晝夜兼程往陝西出發。
幹了這麼久,終於有一點起色了,朱由檢總算舒了一口氣。
他對王承恩說道:"叫錦衣衛千戶李若璉來見我。"
自從李若璉被破格提拔為千戶,就成了錦衣衛的紅人,人人都好奇,他是怎樣得到皇上賞識的。
李若璉一進來就跪下叩頭。
史書上的短短兩三行字,卻是一個人的一生。
朱由檢記住了這個名字,李若璉,一個難得的忠義之士。
李自成攻破北京破時,他已經是錦衣衛千戶,還沒來得及逃出去,多爾袞就攻破北京。
李若璉隱藏了起來,刺殺多爾袞失敗,被凌遲處死。
"起來吧。"朱由檢以水指沾茶,在桌子上寫了三個字,"記住這個人的名,到銀川驛找他。"
李若璉:"這是一個什麼人?"
"一個驛卒。你先取得他的信任,然後拉著他一起去投一個叫張獻忠的人,和他們兩個人結成一夥。有任務的話,我會派方正化去聯絡你。明白嗎?"
第二天,李若璉收拾行裝,悄悄走了。他父母雙亡,孤身一人,沒有人在乎他去了哪裡。
又過了兩天,溫體仁和周延儒相繼回來了。
溫體仁十分沮喪,"福王一個勁地哭窮,臣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福王油鹽不進。後來臣惱了,對福王說,魏忠賢謀逆,牽涉到了福王,福王應該進京謝罪,福王這才害怕了,給了臣四千兩銀子。臣想著不要白不要,就帶回來了。"
福王就封的時候,萬曆帝朱翊鈞巴心巴肝地為這個兒子要地要錢,封給他的宗祿田達到了破紀錄的四萬頃,在群臣的抵制下,改成了二萬頃,河南拿不出這麼多地,就拿山東的土地補。福王去洛陽時,拉金銀珠寶的車有四百輛。
朱由檢脫口而出,"他就配得上自成的福祿宴!"
"皇上說什麼?"
"沒什麼。″
王府的莊田,分為皇帝的賞賜和強奪百姓兩種。王府莊田都有優免田賦的特權。正是因為優免田賊,導致出現"投獻"、"奪買"等一系列侵佔國家稅收的行為。
福王在洛陽欺男霸女,強佔民田,勒索商戶,民憤極大,所以當李自成虐殺福王時,老百姓大多抱著看熱鬧的心態。
朱由檢抽出一沓奏摺,遞給溫體仁。
"這些都是河南巡撫、洛陽知府等地方官員,彈劾福王縱容家奴為害一方的奏章,著內閣會同司禮監、宗人府、都察院議處!"
溫體仁雙手接過,略翻了幾頁,問道:"福王地位尊貴,審理和福王相關的案件,臣等不知分寸該如何拿捏。"
朱由檢:"《大明律》和《皇明祖訓》都是太祖皇帝欽定的。還有《宗藩條例》是世宗皇帝欽定的。不論是誰都得遵守這些法典。藩王在地方上是要善待百姓的,招那麼多民怨,福王是想幹什麼?"
周延儒說道:"臣到了開封,向周王轉達了皇上的旨意。周王很識大體,當即答應向朝廷捐銀十萬兩,捐糧五萬石,借銀五十萬兩,借糧三十萬石。
臣己命開封知府組織官軍和民伕將五十五萬兩白銀,三十五萬石糧食運往京師,估計這兩天就啟程了。"
朱由檢連連說好,興奮極了,"周王體恤朝廷,是一代賢王,擬旨嘉獎,著周王進京覲見。五十五萬兩白銀,三十五萬石糧食不必運到京師來,直接運往陝西!"
同樣是向藩王借錢糧,周延儒滿載而歸,自己卻只拿回來區區四千兩。
溫體仁自覺臉上無光,恨透了慳貪吝嗇不知死活的福王。
同樣是親王,為什麼周王做事那麼體面,你福王做事這麼噁心?
溫體仁奉命辦案,一切都是公事公辦,一丁點面子都不給福王留。
河南巡撫陳奇瑜拘押了福王府承奉太監、詹事,以及九十餘名家奴,依法嚴加審理。
都察御史也赴洛陽追查魏忠賢謀立福王案。
福王這才慌了神,上奏摺替自己辯白,和魏忠賢從無瓜葛,都是魏忠賢在胡說八道。
溫體仁丟了面子,非得讓福王丟掉裡子,對孫承宗說道:"此事非同小可,孫閣老怎麼看?"
孫承宗是個老滑頭,不願摻和宗藩的事,答道:"皇上既然把福王的事交給你辦,那你擬個票,內閣全體簽名,呈皇上御覽,司禮監批紅,一切公事公辦。"
溫體仁等的就是這句話,擬票對福王大加申斥,嚴令福王退還侵佔民田,交出十年來非法所得,並且罰銀十萬兩,停俸半年。
朱由檢看了票擬,會心一笑,拿起硃筆,欣然寫下:"照準"
福王出了七十六萬兩銀子的血,這事才算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