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桓知真問起來,旗治還偏不說了。
其實也不是那麼顯眼,只不過旗治是知道他弟弟的心思的,所以先入為主地猜到了他的想法。
或許只是對於知情人來說稍微顯眼了些,屈溓憶也有可能真的看不出來。
旗治見祝桓知較了真,也不再逗他,但也不想推翻剛才自己的說法。
於是想了想,委婉著說:“還好,你稍微收收就行。”
說完又正經起來寬慰他:“不過我說真的,他那麼壯實的人,日常生活比你規律多了,吃的也比你健康,連病都不怎麼生的人,你沒必要太擔心他。”
“……我知道。”
祝桓知低聲嘆息。
被旗治戳到心窩子上了,旗治說的其實不是沒有道理的,大概是他庸人自擾,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尤其是放任自己的時候,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或者臉上出現了什麼樣的表情。
祝桓知也擔心有一天會露出破綻。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下來,旗治默不作聲地看著觀察祝桓知。
最終輕嘆,好像開解他似的說:“你現在跟他在一塊兒住,要不把你的情況跟他說說?說不定——”
“有什麼必要嗎?”祝桓知不高興了。
他從自己的沉思中回過神來,抬眼朝h前面已經在備戲的藝人們看去,漫不經心地開口。
“他跟我沒什麼關係,我說給他聽是為了什麼?博同情?”祝桓知微微扯了下唇角,看上去是自嘲,帶著點兒苦意。
說實話,他不是什麼好人,博同情這樣的法子他不是沒想過,但他覺得沒必要。
況且,他早年還不夠可憐嗎?屈溓憶要是同情他,早同情了,何必等到現在變成這樣的局面。
旗治也不再多說,他只是擔心祝桓知一直不釋放自己的情緒,總歸會影響身體,但既然不想,他也不想強求。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對祝桓知可謂是縱容。
好的壞的,都縱著。
要是他不疼祝桓知,不知道還能有誰給祝桓知兜底兒。
“算了,不想就不想吧,要是哪天你想了記得通知我一聲,我給你把把關!”旗治笑著。
祝桓知知道他有意讓自己開心起來,於是陪著笑了一個,但旗治覺得他在嘲諷自己,於是又無趣地轉了視線。
留祝桓知一個人茫然,腹誹旗治情緒不穩定,說變就變。
他倆說話的聲音不算小,即便現場嘈雜,鼓風機也嗚嗚地吹,但他倆就坐在導演後邊,那些話難以避免地竄進了孫導的耳朵裡。
要說孫導原本是想著一心一意地準備試鏡,但被旗治那句“住在一塊兒”給整懵圈了。
一時間竟也忘了喊攝影機和演員就位,光顧著在腦子裡轉悠那兩句,對他來說匪夷所思的話了。
“……孫導?孫導?可以開始了嗎?”一邊的副導催促。
見孫導不急,他心裡邊都急的要命。
這後面還坐著倆大佬呢,那可是最大的投資商啊!孫導怎麼不加緊幹活,還在這兒出神吶?!
孫導總算是反應了過來,秉持著專業素養,以及對一切八卦都視而不見,充耳不聞的態度,再次衝對講機那邊說話。
男主的試鏡場,屈溓憶排最後,基本上是走一個過場。
這部戲,孫導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其他人來演男主角。
除了屈溓憶。
屈溓憶可塑造型太強了,基本上是演什麼像什麼,不會有其他角色的濾鏡。
目前來說,現實劇是一個難度較高的劇本,屈溓憶來演是最好不過了。
今天需要試戲的一場是主角何平,到莊稼地裡看了基本上是顆粒無收的莊稼後,失望地回到家裡,卻在炕上發現妹妹屍體的場景。
現場很簡陋,試戲的時候不會有太合格的場景佈置,只有呼呼吹著的大風扇,以此來做出大風的效果。
導演位這兒倒是不覺得,風扇對著屈溓憶吹,在他那兒風不是很大,噪音卻是不小。
孫導動了動耳朵,聽見後面沒了說話的聲音,於是對著對講機說話:“可以通知開始了。”
那邊場務接收指示後立刻詢問屈溓憶。
“屈老師!您準備好了嗎?”場務一邊打手勢一邊指了指孫導。
示意可以開始了。
屈溓憶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一眼就發現了祝桓知,四目相對的同時,祝桓知心臟彷彿都漏掉了一拍。
猛然地呼吸一窒,祝桓知瞬間慌亂起來,朝旗治那邊微微偏頭。
孫導察覺屈溓憶的視線有點不對勁,好像是在,透過他看誰?
腦子裡靈光一閃,心裡一激靈,頓時動都不敢動,就這樣直勾勾地看著屈溓憶。
等屈溓憶收回目光,把淡然的視線放回自己身上時,孫導才點頭打手勢說開始。
屈溓憶很快就進入了狀態,現場剎那間安靜下來,屈溓憶穿著一身常服入場。
他從遠處走到場地的正中央,腳步略顯沉重,垂著頭,時不時往前看一下,似乎在找路。
“是已經開始了嗎?”旗治不明所以,湊到祝桓知耳邊用氣聲說話。
他不知道,祝桓知卻是知道的。
《苦難》這部劇的劇本,雖說他尚且達不到跟屈溓憶一樣的理解程度,但對劇情也是滾瓜爛熟。
他只是稍看一眼,就能知道現在是哪出的場景。
“嗯。”祝桓知輕輕應了一聲,並不打算多說,不想打擾試鏡。
此時是何平從莊稼地回家的路上。
何平臉上沒有表情,他沒有皺眉,只是眼裡的落寞和失望一直盪漾著,他早就料到了莊稼地將會顆粒無收,但因為早有心理準備,所以不至於表現出太崩潰的表情。
明明是一個年紀很輕的人,可臉上卻是風吹的痕跡,盡顯滄桑。
步履有些蹣跚,何平一路向前走著,莊稼地的情況並不足以讓他痛哭流涕。
人有一百種活法,沒了莊稼總還有別的支撐。
他在坎坷的小道上行走,微微躬著背,背上的是被撐起來的無形責任和重擔,但何平走的穩當,揹著他的一切。
終於走到了屋前,門檻很高,而門楣卻很矮,何平需要彎下腰來。
他一邊進門,一邊熱切地喊著何英,那是他妹妹——唯一的,相依為命的妹妹。
每次回來,何英都會聽著腳步聲趕到他身邊喊哥,可這次卻沒有了。
何平環視了一眼堪稱家徒四壁的土屋子,在床上看見了平躺著的女孩兒。
何平頓在原地看了一個會兒,他沒有過去,轉身到火爐邊倒了杯水,坐在板凳上,看遠處,一望無際的是枯裂的沙土路,是茫茫昏暗的天。
他沒有在板凳上坐多久,而是起身轉到炕上坐下,握起何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