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時無刻不想殺了你”，我嘴上這麼說，心中也這麼想，但是我卻下不去手。

我也曾問過我自己，從第一次見面為他量身，到湯泉宮，到假意為他擋匕首……到他要我一直陪著他，到他那晚瘋狂的舉動，到他那句“非你不可”，這麼久了，我對玄澤除了恨，還有別的感情嗎？

我分辨不清，我甚至不想分辨清。

我唯一分辨得清楚的是，我已經不想再去為世子殿下報仇。

不是任何有關玄澤的原因，而是因為，這麼多天，我終於想明白了。

過往十年，從頭到尾，我不過是他長淵手中復仇的工具而已。

他調教我，蠱惑我，然後，對我棄之不顧。

像用完了一件工具，隨手扔了一般。

從頭到尾，我的執迷不悟都像一個飄散在空中的笑話。

我不過是他培養的成千上萬個細作的其中之一而已，不過是他不屑一顧的煙花女子而已。

我有什麼資格為他復仇？

我又當以什麼身份為他復仇？

原是我不配。

如是我無能。

我為他痛不欲生，原來不是因為我失去了他，而是因為到最後我才發現我從未得到。

十年蹤跡十年心，從前種種，我已不願再去回顧。

除了長淵，我還有國仇家恨，但是如今，我已得知兩國休戰，經歷了這次戰爭，我更知和平的可貴，我暫且也不願以一己之仇挑起事端，招致更大的戰亂。

如是，我留在東玄宮就沒有任何意義。如是，我留在玄澤身邊也沒有什麼意義。

有了這樣的念頭，我回到北淵故土的想法就越強烈，自從那一日軍帳內相見，我已經很久沒有弟弟的音訊。

弟弟是長淵安排到軍中的，如今沒有了長淵，弟弟在軍中可還一切都好？如今他是不是還在宣城守護著北淵王宮呢？

我想喚來靈雁給弟弟傳信，可是無論我在窗前怎麼呼喚，靈雁都沒有來。

我才清楚地認知到，原來沒有的，不止是聘婷閣。這往日的一切的通訊佈網，都隨著長淵的逝去化為烏有。

我也不自覺地想起來玄澤那天的那句話，“你記著，昭姬，你活著，不是為了誰，只是為了你自己。”

這話如今對我來說很受用。風箏沒有了牽著它的線，是它該飛向自由的天空。

但是，我眼下仍然是被困在這後宮籠中，況且，如今這後宮對我來說，已是水深火熱。

這柳細細的底細究竟如何？王后被廢，為何太后急著安排這柳妃上位？

這人真是經不住念想，我想著她，她就來了。

這柳妃的陣勢倒是不小，在她身後，侍女和公公排了兩排。

“姐姐，我沒能攔住她，她就闖進來了。”青蓮也從門外跟了進來。

“無妨，該來的總是要來的。”我示意青蓮到我的身後。

“昭美人，見了本宮為何不行禮？”柳妃一進門便質問我。

“大膽昭姬，見了我們王妃如何不跪？”柳細細身邊一個宮女指著我。

“連你們王上我都不跪，何況是你？”我也抬頭看了柳細細一眼，真人倒是比那日畫中的人還更細了一些。

“王上是被你迷了心智，我問了劉公公才知道，王上徹夜不歸，居然是去了你這重華宮，肯定是你使用了狐媚妖術！”

我當這柳細細是多麼心思深沉之人，不過也是這樣心直口快的可愛之人。

“王上也是長了腿的人，去哪裡是他的自由。”

“王妃，您如今是王上心尖上的寵妃，這昭姬見了您不僅不行禮，還出言不遜，該當掌嘴！”柳細細的宮女說著，就走上前來。

那柳細細氣不過，竟然攔了自己的宮女，要親自來掌我的嘴。

“就憑你嗎？”

她一巴掌揚起來，我凌空抓住了她的手腕。

柳細細看打不到我，轉手掙脫了我，打向了我身邊的青蓮。

一巴掌下來，青蓮的臉立刻現出了通紅的五道指印。

我閃身到青蓮身後，抽掉她的髮簪直接對準了這柳妃的喉嚨。

就當這時，玄澤卻走了進來。

在我分神的瞬間，柳細細掙脫了我曲到了玄澤懷中，

“王上，昭姬，她……她要殺了臣妾！”

我心想，我要殺的人始終都是玄澤，幾時輪到你？

抬眼盯住了我手中的髮簪。

“是，我是準備殺了她，王上預備怎麼處置我？”我對玄澤說：“請王上要麼把我殺了，要麼就把我逐出宮去。”

“本王不會殺你，更不會準你出宮”，玄澤對身邊的劉公公說道：“劉公公，昭美人對柳妃不敬，今日起禁足在重華宮，給本王派些得力的人，好生看著她。”

說罷，玄澤走到了我的身邊，他俯下身來，在我的耳邊，一字一字地說，

“昭姬，你應當清楚，本王不會放了你。”

玄澤的聲音雖小，但是，字字落地聞聲。

然後，她摟著柳細細，柳細細軟綿綿地趴在他的胸口，他們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