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殆此時靠坐在遠處的一棵梅花樹後,樹幹遮住了他消瘦的身形。
他闔著眼,安安靜靜的睡著了,梅花瓣零零散散落在他的身上。
他氣息微淺,以至於季汕行察覺不出他的存在。
與季汕行的一戰,耗光了他的法力,陷入了漫長的沉睡。
秦鴆走到他的身邊,輕坐了下來,替他攏了攏歪斜的帽兜。
他撫著溫殆的臉頰,輕輕摩挲。
“美人,你這次又要睡多久呢?”
溫殆的眼睫輕顫,似是回應了他。
秦鴆躺了下來,枕在溫殆膝上。
是冰涼刺骨的。
他說:“美人,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不知道你能不能聽得見。”
從前,在一個大戶人家中,老爺新娶了一個夫人過門,次年生下了嫡長子。
然而不過兩年,老爺對夫人心生嫌膩,於是納了夫人的陪嫁丫鬟為小妾,與小妾生下了庶子。
大夫人善妒,開始處處打壓小妾。
將母子二人趕去了最偏僻的院落,常常剋扣月銀,餐食,連冬日的炭火也要剋扣。
小妾是個性子柔,脾氣軟的主,對此毫無怨言。
因著大夫人有意打壓,老爺又無心維護,就連府上的奴僕也不將母子二人放在眼裡。
夏日燥熱,年幼的小孩子熱的睡不著,小妾就開啟窗子,讓孩子躺在自已膝上,唱著童謠哄孩子睡覺。
其實唱的並不好聽,甚至可以說是難聽,然而孩子神奇般睡著了。
夏日的晚風穿過窗戶,吹進破爛的屋中。
是破碎的生活中唯一一點慰藉。
然而天不遂人願,小妾不久後病故,留下年幼的孩子無人疼愛。
在那個庶子僅九歲時,有一日春風正好,在橋上,他的嫡兄將他從橋上推了下去,想要將他淹死。
掉下水的那一刻,窒息感湧上心頭。
他在想,也許就這麼死了也好,一了百了,就不用過苦日子了。
就在他這麼想時,他看見從頭頂上下來了一個像天上的神仙一樣好看的人。
他長的實在好看,乾淨得一塵不染。
那個人不僅救了他,還把他帶回了一間破屋。
那人將他抱在懷裡輕聲哄,溫暖的懷抱與溫和的嗓音是他一輩子也忘不掉的。
那是個打雷的雨夜。
半夜孩子被驚醒了,那人又輕聲哄他。
孩子想母親了,於是躺在恩人的膝上睡著的。
第二天,恩人將他送回家,並將母親被大夫人變賣的舊書買了下來,還與了他。
恩人讓他安心,還與他書。
恩人與他許下約定,要他以後再也不哭,還會再見的。
恩人就此無影無蹤,消失於世,諾言成了空談。
他傷心,他難過,然而他什麼也做不了。
他的腦中牢牢記得恩人衣角的一片曼珠沙華,是那麼鮮豔漂亮,猶如紅塵點綴
小孩子聊表思念的方法很簡單,他一遍遍描繪恩人的模樣。
一遍遍地畫,一遍遍地想,唯恐自已腦子忘了他的模樣。
後來,他將自已的頭髮都染成了與恩人一樣白色,只是為了模仿他。
府裡的人都覺得他瘋了,覺得他有病,把他當瘟疫,躲的遠遠的。
就在他二十歲那年,嫡兄病了,一病不起。
愛子心切的大夫人請了道士,那個道士說需要他這個庶子的心臟入藥才能好。
這是多麼荒唐又可笑,漏洞百出的害人手法。
可是所有人都信了,並且深信不疑。
於是他被綁了起來,無人不拍手叫好。
他就這麼生生被挖走了心臟,死在潮溼的牢籠裡。
困在了他一輩子逃不出的牢籠。
故事到此結束。
秦鴆捂著溫殆冰涼的雙手。
“美人,你說我講的好不好?”
“……”
秦鴆口中哈著熱氣,白氣模糊了視線。
“美人,我們回鶩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