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紅芒自天邊降落，落在慕凡身旁。
他沒有抬頭。
是誰都無所謂了，公子已經死了，這些人才趕來嗎？來幹什麼，享受族人的跪拜嗎？
他踉蹌著站起身，面容淡漠地看向面前的三人。
紅衣女子，國主，長溪醫者。
嗤笑一聲，也沒說什麼，只朝著相反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去，每一步都是踩在靈魂碎裂的痛苦之上。
終不能同你共白頭。
渾渾噩噩地走著，一條白龍騰空而出，立在他的面前。
他抬眸，面上盡是不屑。
龍神有些無奈地看向他，“你莫要如此恨我，這是他的命。”
“命？”慕凡輕笑，轉而狂笑，笑得猙獰，“這些所謂的命，不都是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神強行塞給公子的嗎？”
龍神看著如同瘋魔的慕凡，“當初吾賜予他力量之時，便問過他，得此力量，必會付出極大的代價，他也是應了的。”
“哼，哈哈哈……”慕凡像是聽了一個好笑的笑話，“公子應了？”忽而又滿身怨氣，“公子他能不應嗎？若是不應，恐怕早已身死。”
“他有什麼錯？他不過是想自保。”
“你們卻一個個都拿他當棋子！”
慕凡一身黑衣，白髮盡數散落，沾染血水，襯著四周遍佈屍體的暗夜，宛如一個厲鬼，周身的冷意壓力，只教龍神也有些吃力。
滿目血絲，臉色蒼白，眸中燃燒熊熊烈火，彷彿要燃盡這世間的不公，燒掉那該死的命運。
龍神被他這氣勢怔了一瞬，隨後微微嘆了一口氣。
“你體內有他的鮫珠，或許可以將他散落的魂魄重新聚回。”
慕凡瞪著他。
“你說什麼？”
龍神無奈道：“吾說，他乃是吾選中的海神，既然是神，便有神魂，神魂不滅，只要聚齊所有神魂，便能復活。”
“只是，你若是吐出鮫珠，恐怕命不久矣，又如何能為他聚魂？”
紅衣女子飄然而至，“吾可以替他續命。”
她看向慕凡，“你既是風都之後，吾便能替你承受。”
說罷，掌心貼在慕凡的後背，將那顆鮫珠緩緩移出他的體內，又將他體內的毒素以及邪術的反噬引到自己身上。
她的魂越來越淡，直至引過最後一縷毒後，便如同颯沓的流星一般，轉瞬即逝，碎裂成空。
慕凡握著手中的鮫珠，看向消失的紅衣女子。
女子衝他淺笑安然，“替吾喚醒小桉。”
他捧著鮫珠離去，隱入暗夜。
再沒有理會身後的兩人。
他不會離開海底城，公子的魂散在這裡，只能在這裡尋回。
……
海底城，深淵臺，冷泉。
慕凡坐在冷泉旁的階梯上，手不斷在冰涼的水中攪動。
實際上他卻是撥弄著泡在水裡的鮫珠。
“公子，你說你，說死就死，一點也不給我個心理準備。”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怎麼還是個破珠子？”
“這海底城我可都走了個遍，你那散落的神魂，我可都給你集回來了，你這一動不動的，是幾個意思？”
“莫不是嫌我煩了？不想出來見我。”
“我告訴你啊，你再不出來，信不信我砸了你這破珠子。”
“公子，你說會不會是龍神那個倒黴玩意兒誆我？你壓根就不可能回來。”
“啊呸呸呸……公子你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回來。”
“難道是我落了些神魂，沒有集齊？”
“不可能啊，這海底城，我一步一步走的，腳後跟都磨得禿嚕皮了，不過又長繭子了。”
“難不成你氣我一路上跟旁的女子搭話來著？”
“那我這不也是為了問問，有沒有見到你那藍乎乎的一團嗎？”
“你那藍乎乎，帶著光的，大晚上也怪嚇人的，不過還好，你那些藍乎乎的團團，都挺懂事，還知道不大半夜的出來嚇人。”
“估計他們也知道，若是夜裡出來，非得被人當做鬼火給打散嘍。”
“要說搭話，那就數城南的阿七姑娘說得最多，她幫了不少忙。”
“公子啊，你快點回來吧，我一個人，都沒有人同我說話，老是這麼自言自語的，我怕時間長了，我會變得痴傻。”
“你說，若是我痴傻了，你回來會不會嫌棄我？”
“不行，你不能嫌棄我，我這是因為誰啊？還不都是因為你個破珠子。”
……
慕凡拿出深藍色的鮫珠，又在水裡呼啦啦地漂了一遍，看著鋥光發亮的珠子，滿意地點點頭。
他走出深淵臺，朝著城南而去。
剛走入一個偏僻的房舍，就聽見外頭一名女子清脆的聲音。
“慕大哥，你回來了？”
慕凡將鮫珠揣入懷中，看向外頭探著腦袋向他喊話的女子，面上露出些笑意，“阿七啊，有事嗎？”
女子約莫四五十歲，歲月在她的面上留下深深的痕跡，卻也掩不去曾經的豔麗。
她從手臂上的籃子中拿出一塊糕點，“這是我新做的糕點，還沒有擺在店內，想讓你嚐嚐，看看能不能賣出去？”
慕凡笑著接過，“阿七姑娘你的手藝，不需要試，自然是絕頂的，這海底城沒有人比得過你。”
阿七面頰透著點緋紅，抿著嘴唇，“慕大哥，我如今都近五十了，早就不是姑娘了，不像你……”
她抬頭看向慕凡。
時間在他的身上像是停滯了一般，那嬌俏清秀的面容，同幾十年前一模一樣。
慕凡摸摸她的頭，“在我眼中，你永遠是那個小姑娘啊。”
阿七被他摸得有些不好意思，問道：“慕大哥你要集的東西，集完了嗎？”
“嗯，”慕凡將糕點開啟，咬了一口，“集完了，現在就只等著便好了。”
“要等多久呢？”
慕凡吞嚥糕點，香氣四溢，倏爾便想起那一雙貴氣修長的手遞給他糕點的樣子，眉梢彎彎。
“我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不管多久，哪怕海枯石爛，軀體腐爛，魂魄也要守著鮫珠，等那個人的迴歸。
阿七問道：“之前跟你一起來的另一位大哥哥呢？”
慕凡將鮫珠從懷中拿出來，眸光柔和，“他在裡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