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了半月,素塵和賀蘭珹準備動身前往萬魔嶺,動身的除了她們,還有天劍山所有的修道人。事到如今,什麼守門、擔心魔道做亂,都沒有了意義。
萬魔嶺外,人頭聳動,金丹期以上的弟子都聚集在此處。妙法宗的弟子和長老正在佈陣,試圖將整座萬魔嶺一起封印,從此這裡便成為不進不出的禁地。
而那些早已潛入萬魔嶺的魔道並不想讓修道人得逞。
萬魔嶺腹地,原本澄澈的鏡心湖不知何時竟變成了一座血池,血池之上飄著無數的屍體,每一個人的臉上都佈滿了恐懼與怨恨。
那被稱為魔君的魔道站在靈石碑上,臉上帶著得逞的笑意。
外面這些笨蛋,將傾之水豈能用堵。不過正好,他們幫他,他求之不得。
只要魔神降世,他們這些魔道再也不用活在陰暗的角落裡!
魔君一聲令下,所有魔道都開始運力,以血液與怨念為媒介,滋生魔氣,試圖耗盡那靈石碑中的最後一絲力量。
素塵看著那萬魔嶺中突然急速翻湧的魔氣,心中頓生出一絲不祥的感覺。
“退!快退!離開這裡!”
萬魔嶺腹地傳來陣法崩裂的沉悶聲音,如同鼓音一般,伴隨著激盪的魔氣向四面八方散去。
一股荒蕪而腐朽的氣息自腹地衝出,鋪天蓋地的魔氣洶湧而出,剎那間遮蔽了整個天日,有些靠得近的金丹期受到魔氣衝擊,瞬間爆體而亡。
扶光留下的陣法,在外界的干預下,提前崩裂了。
見此情況,萬魔嶺腹地的魔道皆高聲歡呼起來,他們看著那血池之中站起一個血人,高呼著“魔神在上”。
那血人身上的血液漸漸散去,露出灰暗的面板與灰暗無光的眼睛。他的左掌朝前,掌心中有一顆黑晶石。聽見耳畔的歡呼,他的眼珠動了動。
四周瞬間安靜下來。
那些魔道還未反應過來,便化成了粉末,消失得無影無蹤。
魔神只是世人賦予他的名字,他只是魔,與人的惡念不死不休的魔。
魔討厭身上的魔氣,討厭帶來惡念的存在。
魔唯一的想法便是,滅掉所有會產生惡念的生靈,包括信奉他的魔道。一切蠱惑利用,不過是他滅世的手段。
魔從萬魔嶺腹地而來,他的身體由陰影與惡念組成,做過之處,一切邪魔消失無形,化作魔身體的一部分。
無數的邪魔向外逃去,守在萬魔嶺外的修道人立刻拔劍,揮劍斬邪魔。
素塵心口的吊墜化作弓箭,弓箭所及之處,邪魔散去。可那些邪魔散了又生,根本殺不完。
當魔從腹地中掙脫時,賀蘭珹手中的青羅劍忽然震動起來,不斷髮出嗡鳴聲,竟從賀蘭珹手中掙脫開來,賀蘭珹只能用術法和符紙消滅邪魔。
正在與邪魔糾纏的柳若水忽然身體一僵,邪魔的爪子近在眼前,她卻毫無反應。
就在剛剛,她的心中又響起了那道聲音。
“你還沒記起來嗎?”
她的眼睛直愣愣地看著萬魔嶺的方向,在那裡,飄出了一個透明身影。
那人穿著道袍,薄薄的皮貼著似是細筆勾勒成的骨骼,有著如青山竹葉般利落的英氣。看見歡快地跑來接她的青羅劍,立刻彎起了眉眼,她笑起來時就像水波一樣柔和。
“好久不見,青羅。”
青羅劍歡快地在那人身邊打轉兒。
素塵看著那人,抿了抿唇。
她知道她。
扶光。
綠晶石化成的弓箭開始隱隱發燙,它感應到了,那原本來自它的力量。
即使只有靈魂的力量,扶光一揮手,那些剛逃出來作亂的邪魔盡數消散。
眾目睽睽之下,她飄到柳若水面前:“你已經沒有時間了。”
她的手撫上柳若水的臉,眉心抵著眉心。
柳若水的睫毛顫了顫,終是沒有抵抗。
這一刻,她早就料到了。
柳若水其實並不是柳莊主和雲夫人的親生女兒,她是他們在蘭花盛放的湖邊撿到的棄嬰。
按常理,柳若水應當沒有這段記憶,但不知為何,她一直記得自已是撿來的,她一直以為這是她天賦異稟的展現。
直到那一日她被尚善踢進了湖裡。
夢境裡的她有另一個熟悉的名字——扶光。
她沒能在九日內,破掉陣法,所以選擇了強行渡劫,進入化神期。
化神分神,她在靈石上化出第一個分身。
陣法不滅,分身不亡。
後來那個分身給自已取了一個名字,尚善。
從化神進去合道期之前,萬魔嶺出現了異象。她再三思考,又化出一個分身,防止自已隕落後,魔神再臨,修道界卻無還手之力。
這一次的分身是一個嬰兒,她將自已的分身封印在蘭草裡,只等有緣人將她抱回。
後來這個分身被雲夫人撿回去,取名為若水。
上善若水。
從夢境中出來,柳若水一直有一種雲裡霧裡的感覺。她已經無法辨認,那究竟是夢,還是現實。她還糾結了許久,她到底是誰。最後,她釋然了,這個問題永遠都不會有答案。
她是扶光的分身,是扶光神識的一部分。
她是扶光,也是柳若水。
扶光的靈魂與柳若水合二為一,她身上的光芒大作,漫天黑雲之中竟生生撕出一片紫白的劫雲。
她要渡劫了。
在場的人看著這異象,瞬間瞳孔地震。
這種危機時刻,居然還有人強行渡劫嗎?
還有剛剛那是什麼情況?野魂公然奪身?
“師父!”宋乘雨焦急地看向天劍山掌門。
天劍山掌門立刻扭過頭,同樣焦急地看向雲廷道君:“師父!”
雲廷看起來倒是比較冷靜。
如果是野魂奪身,柳若水不可能如此平靜,況且她的神識沒有絲毫掙扎的痕跡,與那野魂如同水乳交融,應當是有些他們不知道的內情。
素塵看著天上的滾滾劫雲,發現那居然是雙重劫雲。
化神至合道,合道至飛昇。
劫雲越來越厚,素塵瞪大了眼。
她看錯了,那裡還醞釀著第三道劫雷。
飛昇大成劫雷。
素塵懷疑扶光是想引天雷劈死那魔。
劫雷之下,陰影無存,惡念無存。
只是這劫雷還沒有賀蘭珹的劫雷厲害,真的能劈死魔嗎?
扶光並不是真的想引劫雷劈死魔,只要能起到削弱作用便足矣,能起到致命一擊的人並不是她。
扶光的身影堵在了萬魔嶺的入口,目光緊緊盯著素塵。
“素塵,你刻下符文、佈下陣法,不就是為了現在,事到如今,你還在等什麼?”
那腐朽陰暗的氣息越來越近,劫雷已經快要落下,素塵的睫毛顫了顫,她緩緩抬手,以靈力為箭,蓄全身之力,生白澤之形,一支金色靈箭悄然顯形。
“白澤!”
所有人都被那巨大的幻影驚到,他們看向素塵的目光染上了幾分猜疑。他們都還記得,就是這個人創造了那奇怪的符紋,且有四大宗門在身後做支撐。無人知道她的實力,更不知道她的來歷,只隱約知道她和鹹山有關係。
白澤出世,大吉之兆。可隨著魔神的氣息的迫近,沒有人敢放鬆,所有人都是全面戒備狀態。
魔神一路向外,他灰白色的軀體不斷壯大,大有吞天蔽日的趨勢,那灰白的眼珠越發渾濁,掌心的黑晶石中氤氳著濃郁的魔氣。
當他的身影出現在萬魔嶺出口時,天上終於降下第一道劫雷。
看見魔神的真身的那一刻,所有修道人的心頭都升起一絲恐慌,高濃度的魔氣正不斷的侵蝕著他們的肉體和神識。
三道紫白色劫雷同時降下,齊齊劈向這突然邁劫雷範圍的不祥之客。
只見那魔神伸開了巨掌,掌中的黑晶石放出黑色光線,直接擊滅了第一道劫雷。
素塵試探性地放出第一支金色靈箭,那靈箭如同耀眼的日光破空而去,貫穿了魔神的身體。
魔神的身體出現了一個大窟窿,洶湧的魔氣開始滋長,那窟窿漸漸有癒合的趨勢。見此情況,所有修道人都祭出自已的劍光術法,向那窟窿攻去。
窟窿依舊癒合了。
所有人皆心中一沉。
他們的力量打在那魔神身上,居然就像石沉大海一般,驚不起浪花。
素塵捏緊了弓箭,手中快速凝聚第二支金色靈箭。
她的額頭滲出了薄汗。
以她的力量,目前只能發出三支金色靈箭,最後一支靈箭只能在最要緊時射出,而這第二支靈箭的發射時間尤為重要。
後面幾道劫雷也快速落下,劈在那魔神身上。扶光手中捏訣,同時操控青羅劍和若水劍,竟於空中畫符,星辰永珍於符紋中閃現,而那符紋分明就是素塵依尚善的符紋所創下的符紋。
化惡念為善念,化魔氣為靈氣。
無實物畫符紋,只有神識極強者才敢如此。
在場人皆為之一震,他們這些人都被薅去畫過那符紋,那些紋路早就刻在他們的心中。
他們有人握劍、有人施術,一個個永珍符紋於空中閃爍,漸漸生出完整的形狀。
“山君。”素塵突然喚道。
眾修道人中有一古銅色面板的身影抬起了頭。
從各宗門的弟子趕到萬魔嶺時,山君便帶著鹹山妖與被迫植樹的修道人混入其中。
“我交給你的畫,帶來了嗎?”
一個包裹從人群中飛出,直接掛到了素塵身上。
第八道劫雷落下時,如同百尺瀑布一般,激流浩蕩,素塵的金色弓箭與扶光的雙劍,協同無數的劍光術法,同時攻向那灰暗的身軀。
魔神的身軀四分五裂,變成一片片黑光。
所有人心中一喜。
只是這喜只有一瞬,萬魔嶺中魔氣洶湧,其中很快又凝成一個新的魔神身影。
魔氣不滅,魔神不死。
第九道劫雷落下時,如同巍峨巨山,從天空中墜落,大有不壓死魔神不罷休的趨勢。
素塵的臉色白得幾乎透明,手中依舊在凝結最後一根金色靈箭。扶光依舊在催動著雙劍,於空中畫符。只是當最後一道劫雷落下時,她們都沒有出手。
她們都知道,萬魔嶺中積累的魔氣才是源頭。
“怕死嗎?”素塵忽然輕聲道。
空手畫符的賀蘭珹手中一頓:“不怕。”
“幫我開啟身上的包裹。”
賀蘭珹解開那包裹,裡面是兩幅畫卷。一般人卷畫是畫像的部分朝裡,這兩幅畫則是有畫像的部分朝外。
“展開它。”
賀蘭珹聽話的解開上面束縛的紅繩,將畫展開。
剎那間,在場所有的永珍符紋光芒大作。在那遙遠的角落裡,所有修道人共同刻的符紋與陣法爆發出強光,竟生生撕碎了黑雲,與天空中的繁星遙相呼應。
那畫卷合二為一,竟成為一幅完整的星辰永珍陣法圖。
那星辰永珍陣法圖大放異彩,竟不斷擴大,飛向天際,直接蓋在萬魔嶺上空。
素塵的弓箭忽然就轉了方向,朝向賀蘭珹的眉心,命魂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