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找到賀蘭珹的命魂後，素塵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狸花貓以自已的靈魂與累世的福德，再加上蘭草的輔助，才能成功替代素塵，破掉那遠古陣法。

她如此困難、謀劃千年，才得以成功。而她，一縷借用守護靈力量的孤魂，又怎麼可能輕輕鬆鬆就能成功完成以命換命的秘術？

除非那以命換命的秘術只是魔神在她的記憶裡設下的騙局。

那一日，賀蘭珹渡最後一道劫雷，她奮不顧身，撲到了賀蘭珹身上。守護靈的力量滋養了賀蘭珹的身體，也替素塵捋清了一切思路。

素塵做了一個夢，夢裡她躺在萬魔嶺下的靈脈中，而賀蘭珹躺在了她的對面——洶湧無邊的魔氣之中。

她又一次看見了那素衣女子。

蘭草微笑著，站在她的面前，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髮。

“你做得很好。”

素塵一愣，眼眶頓時發紅，淚水在她眼中凝聚，順著臉龐滑落。

這一路，她也走的很迷茫，沒有人告訴她該如何走，該怎麼做。她忐忑著、小心翼翼著，只怕一子落錯，生靈傾覆。

這一路，從沒有對她說一句。

你做得很好。

哭完之後，素塵望著她的身影，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這幾句話有幾分冒失，但蘭草依舊面帶微笑。

“我曾向上蒼許願，萬魔嶺不滅，我身不死，如今魔神仍在，我又豈敢死去。”

“那你為什麼不出現？”

“因為只靠我的力量是無法完成最後一步。”蘭草轉身，看向那處於魔氣中的身影，“看見了嗎？你的身體和靈魂是依靠我的力量得以維持，而他的命魂卻被強行與這魔氣融合。”

“賀蘭瑜死的時候，他的血肉流進了陣法之中。許是那魔神早已窺見那未來的衣角，將他潰散的命魂拘於自已體內，強行將自已的魔氣貫穿到他的命魂中，他的命魂早已與那魔氣息息相關。只是他始終不願，竟掙脫了魔神的束縛，自已逃了出來。”

“魔神出世後，他遲早會受到魔神的蠱惑，背叛你。”

素塵看著賀蘭珹，抿了抿唇：“我相信他。”

“你相信他，可你敢賭那魔氣的力量嗎？你敢賭他的心能戰勝魔神嗎？”

素塵不語。

“他的命魂與靈脈和魔氣相連，屆時，魔神降世，你只要毀了他，便能輕鬆解決這場危機。”

只要，毀了賀蘭珹的命魂。

那金色靈箭正對著賀蘭珹的眉心，賀蘭珹的眼睛一眨不眨，始終溫柔地看著素塵。

“剛剛你明明幾度被魔神蠱惑，為什麼沒有對我出手？”

被素塵拿箭指著眉心時，賀蘭珹沒有難過，可當聽到素塵這個問題時，他的眼神中卻流露出幾分委屈與難過。

“我們不是說好了，彼此一心，永不背叛，我為什麼要對你動手？”

素塵捏緊了弓箭。

“阿瑜。”賀蘭珹看著她，目光是如水的溫柔，“是不是隻有殺了我，萬魔嶺的魔氣才能被徹底清除？”

素塵不語，賀蘭珹卻瞬間看懂了她的意思。

“那就動手吧。”

在賀蘭珹的四周，升起無數個永珍符文。

在陪素塵刻符文、畫陣法時，他就隱約感受到了她的想法。

惡念從人心中來，善念從人心中生。集眾生之福德，以善念化惡念，這就是阿瑜的想法。

他知道，她很想活下去。如果他的死，能換來她的安寧，那麼他願意。

最後一道劫雷已經散去，紫光東來，天降甘霖，過濃的福德短暫地困住了魔神滅世的步伐。

那從黑晶石中放出的黑光，帶有極強的侵蝕力，所及之處，生靈無存。

修道人和眾妖們一邊躲躲藏藏、罵罵咧咧，一邊奮力攻擊。

扶光的體內有一部分守護靈的力量，她擋在前面，努力地想阻攔住魔神前進的步伐。

她的餘光瞥向素塵的方向，見那兩人對峙的模樣，瞬間瞪大了眼。

雖然不知道她們在做什麼，但這都什麼時候了，做事能不能麻利一點！

“你倆擱這幹啥呢！能不能麻溜點？”

在賀蘭珹的眉心，出現最後一道永珍符紋。

他始終微笑地看著素塵。

素塵的精神原本就緊繃著，扶光一喊，那根弦瞬時斷開，她的右手緩緩鬆開，金色靈箭脫弦而出，穿過賀蘭珹的眉心，一擊擊碎了他的命魂。

她依舊保持著拿弓握箭的姿勢，眼睛死死地盯著賀蘭珹的臉。

飛昇期的修士，命魂被擊碎，連同肉體也留不住。

賀蘭珹的靈魂，連同肉體一起，化為碎片，變成點點清光。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素塵身上，溫柔繾綣，沒有怨恨，沒有不甘。

他沒有留下一句話。

話語再多，最後只能變成遺憾。

他的阿瑜，只要她能得償所願，怎樣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