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烏青,透露著幾分淒涼與動盪感,空中開始飄起了雪花,幽幽地落到紅梅上。
梅四娘坐在窗欞後,將手中的土陶罐放到桌案上,眉眼彎彎道:“阿姊,你回來了。我去做你最愛吃的豆腐肉沫包,好不好?”
柳若水看著她這副模樣,黯然地垂下眼,心中酸澀難言。
素塵站在窗欞外,一言不發,只看著土陶罐上那跳躍的光點。
光點從土陶罐上躍起,飛到梅四娘面前,在她的臉上輕柔地蹭了蹭。
恍惚之中,梅四娘似乎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四娘,你長大了。”
可當她睜眼望去時,卻什麼也沒看見。
桌案上只有那個土陶罐。
“梅姑娘,生者已逝,請節哀。”
梅四娘迷茫地眨了眨眼,她望向窗外,眼睛裡升起霧濛濛的薄霧,黏在睫毛上瞬間變成了淚珠。
“是你啊。”
梅四娘還未及十八,素日寧靜的少女似乎在一瞬間被抽去了生氣,只留下一觸即碎的脆弱。
“我記得你,阿姊也記得你。你買了阿姊好多紅梅,給了她很多錢,還給了她一張防身符……”
只是後來那些錢和防身符都被阿姊給了她。
再後來,連防身符也碎掉了。
梅四娘垂下頭,將額頭輕輕地靠在土陶罐上,淚水就這樣順著土陶罐滑落。
她不敢用力,怕土陶罐像護身符一樣瞬間就碎掉了。
風中傳來壓抑的嗚咽聲。
梅四娘忽然感覺有張手在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髮,她抬頭望去。
是王阿嬤。
“阿嬤……”看見熟悉的人,梅四孃的眼淚再難抑制。
“好孩子。”王阿嬤用指腹輕柔擦拭她的眼淚,“別哭了,三娘看見了,一定會心疼的。”
聽人說自家院子門口出現兩個青袍人,王阿嬤心中不安,趕緊扔下豆腐攤趕了回來。
看見抱著土陶罐悶聲痛哭的四娘,她瞬間明瞭一切。這樣的場景,她年輕時也見過。
世人多豔羨修道人名利雙收,且壽命漫長,可她還從未聽說過有哪位修道人是壽終正寢,年紀輕輕隕落才是常態。
人傷心的時候是很難聽進話語,王阿嬤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地抱著四娘。
四娘是個通透的孩子,縱是一時想不開,以後也會想明白的。
王阿嬤抱著她,望向院中牆角下的那棵紅梅樹。
曾經幾時,有一位身著青袍的小姑娘時常偷偷摸摸坐在那牆頭上,看著簷下的小姑娘心中兀自高興。等到簷下的小姑娘終於發現她,她便可以高高興興地跳下來。
喊她:“四娘。”
在更久遠以前,也有那樣一位穿著青竹道袍的女子豪放不羈地騎在牆頭上,隨手摔下一壺酒,放聲道:“等我除盡魔道,就帶你遊山玩水,好不好?”
她救她於水火。
她與她做了六年的假夫妻。
她等她除盡天下魔,帶她遊山玩水。
可這世間意難平之事太多,她最終也只是變成了萬千的意難平中稀疏平常的一個。
這世道很苦,可活著的人還得繼續生存。
“阿嬤,三娘走了……不見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誰說的?”
王阿嬤輕柔地拍了拍梅四孃的背。
“三娘就在這。你的心在哪,三娘就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