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八歲時，黃家阿姊十二歲。

黃家阿姊年紀大了，早就不和三娘一起賣花，開始留在家裡幫襯家務。

這一年，有一位富商遊玩到泗水村，看中了黃家阿姊，花了一兩銀子買下了她。

四娘看著黃家阿姊就這樣眼含淚水、一步三回頭離開了家門。

分別來得太快、太倉促，三娘甚至沒能和黃家阿姊說上一句話。

她的腦中反覆想起黃家阿姊的那句話：“女孩子的命就是這樣。”

她的命以後也會是這樣嗎？

八歲的這一年，三孃的母親劉氏終於懷孕並生下男胎。梅父高興極了，當即給孩子取名耀祖。

有了兒子，梅父每日干活都有了勁兒。耀祖時時刻刻都離不得人，一哭便有人哄。

三娘記得四娘小時候有時哭得嗓子都啞了，也沒人來看她。

耀祖是個金貴的寶貝，隔幾日便能吃到三娘和四娘以前從未吃過的水煮蛋。

水煮蛋是個稀罕物，在這個家裡，只有梅父才能吃。

四娘年紀小，藏不住話，看見耀祖在吃水煮蛋，便說她也想嘗一口。

劉氏皺著眉直接拍下她的手：“這是耀祖東西，你是姐姐，要讓著弟弟。”

四娘抱著被打得通紅的手，忍著眼淚不敢哭出聲。

三娘看著眼前的場景，只覺得這個家有些奇怪，有些陌生，似乎一切都充滿違和感。可是任憑她如何想，也想不出哪裡奇怪。

冬雪覆滿了街道，三娘一邊帶著四娘在背風處躲風，一邊數著今天賣了幾文錢。

今日有位穿著漂亮衣服的姐姐很大方，賞了她們不少銅板，三娘準備將這些多的賞錢藏在村頭紅梅樹下的破木盒裡。

等風雪漸小，三娘準備帶著四娘回家，卻見四娘呆呆地坐在地上，看著街頭的一家包子鋪。

那裡蒸汽繚繞，包子的香氣伴隨著風四處飄旋。

前幾日梅父買了一些面和肉回來，讓劉氏蒸包子解解饞。

早上三娘摸黑出門時，劉氏正在廚房忙著和麵剁餡。

回來的路上她看著四娘出門時有多期待，回家時就有多失望。

廚房裡還殘餘著包子的香氣，卻絲毫看不見包子的蹤影，連平日裡會留給她們的饢也不見蹤影。

四娘躲在被子裡哭得幾乎斷氣，三娘望著漆黑的屋頂一言不發。

如今一聞到包子的香氣，四娘便難免傷懷。

三娘沒有吭聲，她將裝在舊布袋裡銅錢又倒了出來，數了又數，然後沉默了取出十文錢。

肉餡的包子要二十文，她們買不起。

三娘花了十文錢買了一個素餡的包子，遞給妹妹。

四娘驚得說不出話。

她聞著熱騰騰的包子的味道，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吃吧。”三娘摸了摸妹妹瘦削的臉頰,“下次，阿姊給你買大肉包吃。”

四娘聞著包子的味道，激動得流下了淚水。她張開嘴正準備咬一口，卻忽然頓住了。

“阿姊吃什麼呢？”四娘問道。

“阿姊不喜歡吃包子，四娘吃。”

三孃的話，四娘一點也不信，怎麼會有人不愛吃香噴噴的包子呢？

四娘將包子掰開，一人一半。

三娘有些驚訝，她看著妹妹既是感動又是難受。

包子裡面是切碎的白菜，餡兒一邊吃一邊掉，落到了雪地裡。

三娘在四娘歡快地起身準備回家時，默默地撿起地上帶雪的白菜，一把扔進了嘴裡。

回家的路上，四娘很開心。

三娘也很開心，只是胃涼涼的，有些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