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三娘原不是天水城人,她出生在天水城十里外的泗水村。
在她上面原有兩個阿姊。
第一位阿姊出生時,梅父臉色發青,不顧身旁哭鬧的娘子,直接在她面前將女兒摔死了。
“賠錢貨。”梅父道。
梅父這種行為即使在貧窮的泗水村也是駭人聽聞,村裡人見了他難免指指點點。梅父心中不快,便在家裡躲了好幾月。
很快,梅三孃的第二位阿姊也降生了。梅父雖臉色不好,但也未將第二個孩子摔死,而是趁夜將孩子扔到了村外。
梅父的夫人劉氏很快又懷了第三胎。梅父四處尋找野方子,在劉氏喝了不少符水後,梅三娘出生了。
梅父氣得臉色通紅,高呼著賠錢貨直接摔門而出,劉氏偷偷地在屋裡哭泣,村裡人好說歹說總算勸他們把這一胎留下來了。
梅三娘半歲多還在吃奶時,劉氏又懷了。隨著乳水的減少,三娘時常餓得哇哇大哭。梅父看見三娘就心煩,每次都會都會跑出屋去。
三餐時,三娘還能喝到一些薄粥,有時餓得急了,劉氏只好喂她一些白水壓壓飢餓。
四娘出生時,三娘尚只有一歲半。本是不太記人事的時候,她卻清晰地記得父親暴怒的臉、母親哭泣的聲音。
四娘生得很白,眉眼清秀,鄉鄰里都說她以後定是個美人。
梅父一宿沒睡,最後決定把這個孩子留下來以後賣到城裡去,說不定能賣個好價錢。
女孩子嘛,隨便養養就大了,大丫不也是這麼長大的。
梅父想。
大丫是指梅三娘,作為梅家的長女,大家都這麼喊她。
四娘出生後,劉氏一直都未見懷,梅父整日臭著臉,與那些不知道哪路子的歪門邪道越走越近。
梅家本就不富裕,梅父不勤於耕作,劉氏也在接連的懷孕中落下病根,家裡越發貧窮。
有時遇見陰雨天,屋頂時常沁水,梅父都捨不得請人來修繕,只隨意找些泥土木皮糊在屋頂。沒過幾日,屋裡又開始漏水,時間長了,大家也就習慣了住在漏水的屋裡。
三娘四歲時便被趕出門賣花。
泗水村的花樹生的極好,春日有桃花和海棠,秋日有桂花,冬日有紅梅,天水城的人都很樂意掏錢給泗水村裡前來賣花的小孩。
三娘嘴生的甜,人極機靈,人們只看她細瘦的身板和身上破舊的麻衣便會心存憐惜且心甘情願地掏錢。
從汜水村走到天水城要快兩個時辰,三娘賣完花卻只要半個時辰,賣完花後她時常坐在角落裡偷偷羨慕地看著那些在街道里嬉戲的小孩,然後再忍著腳下疼痛的水泡走回泗水村。
村裡的黃家阿姊見了,會尋來一種草藥,嚼爛後讓她夜裡敷在傷口上。一宿過後,傷口果然好多了,雖然依舊疼痛,但也沒有那麼難捱。
黃家阿姊有三個兄長,她是家裡最小的女兒。每日她會和三娘結伴去山上摘花,然後一起到城裡去。
每次三娘上山時,都能看見梅家阿姊的那三個兄長在溪水邊玩鬧。
黃家有閒錢養得起幾個小子,他們既不用幹活,也不用賣花。
黃家阿姊只是嘆息著說:“這是沒辦法的事,女孩子的命就是這樣。”
三孃的母親劉氏模樣生的秀麗,三娘雖瘦小也生得有幾分可愛,故而時常能多拿到幾枚客人賞下的銅錢。
三娘總是全數上交,父親問起,她也是老實回答。
梅父眼睛一轉,當即拍板讓三娘把四娘也帶上。
多一個人多一分錢嘛,而且二丫生的如此可愛,定能得到更多的賞錢。
四娘還未及三歲,正是懵懂的時候。
進城的路上辛苦,三娘不忍心妹妹同她一樣受苦,只好開口向父親求情。
梅父很是生氣,當即甩了三娘一巴掌:“賠錢貨,你懂什麼!”
三娘開始每天帶著四娘一起賣花。
她們每次一出門便是一整日,梅父從前只給三娘一塊乾硬的饢,如今多了一個四娘,梅父每日都要罵罵咧咧、挑三揀四地添上最小最乾的那塊饢。
上山的路陡,三娘每次都要小心翼翼地牽著四娘,偶爾渴了,她們就喝溪水。
進城的路太累,四娘每次都是一邊走一邊哭。有時候三娘在路邊休息,時常會看著哭累了、靠在她身上睡著的妹妹發呆。
進城的路太遠,若耽誤了時間,花便賣不出去,回家又是一頓捱罵加毒打,三娘只好搖醒妹妹趕緊進城。
八歲前的日子三娘都是如此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