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沉沉的,透露著一股風雨欲來的氣息。空氣有些沉悶,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午睡醒後,素塵總覺得身上憊懶至極。她靠在窗欞邊,忽然想起午時的那個夢。
長街上厚厚的積雪,穿著破舊的粗布在街上賣紅梅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不清面容,素塵只記得她凍得通紅的手,以及拿到銀子抱著妹妹時快樂的背影。
姐妹倆站在背風處,遠遠地向她喊道:“謝謝姐姐,好人一生平安嘞!”
稚嫩的聲音,卻莫名的令人心情鬆快起來。
素塵猜這可能是她過去的記憶,只是不知為何會在此時再次浮現。
院子裡傳來推門的嘎吱聲,細微卻足以引人入目。
素塵看著柳若水有些失神地走出房門,在牆角下猶豫了片刻,然後跳進了隔壁院子。
“你要去哪?”賀蘭珹看著突然起身準備向外的素塵。
“出去走走。”素塵道,“不行嗎?”
她回頭靜靜地看著賀蘭珹。
“我陪你一起。”
賀蘭珹拿起那件紅梅花紋大氅披在素塵身上,素塵沒有拒絕。
兩人剛走出院門,便看見左邊走來兩位青袍男子,看起來應是兩位修道人。一位抱著一個土陶罐,一位提著一個小包裹。
二人神情很是肅穆,從素塵面前經過,筆直地走向前方。
素塵站在院門口,看著他們停在了隔壁梅四孃家的院門前。
她看見那個土陶罐上坐著一個發著微弱光芒的白球。
那是人死後靈識化作的光芒。
院門傳來敲擊聲,梅四娘想要起身去開門,卻奈何腿軟,她有些歉意地看向身邊的柳若水。
柳若水並不介意這些,只是心中莫名地打起鼓來,讓她有些不願去接受那敲門聲。
她沉默地走到院門前,停頓了片刻,才開啟門。
“誰啊?”
“義宗弟子前來送師妹梅三娘歸故里。”
跪地的聲響清晰地迴盪在柳若水的腦海中。
她看著那兩道伴隨著開門聲立即跪下的身影,身體瞬間僵硬。
修道人在除魔的過程中隕落是常有的事。作為天劍山的弟子,她也曾隨師兄們在荒山裡找尋早已腐爛的屍骨,有些尚能辨認身份且有親人的,在火化後便會由拾骨者送回故里。
這樣的情景修道人早已熟悉。
可是梅四娘只是一位普通人,昨日她還在期待地自已的阿姊能趕在她生辰前回來,她如何能接受這種場景?
柳若水不敢向後看。
這巷子如此狹窄,這院落如此逼仄,四娘她又怎麼會聽不到?
梅四娘呆坐在簷下,神情怔然。
她不明白外面的兩人說的是什麼意思?她阿姊呢?
腳明明已經不那麼痠麻,可她卻覺得四肢僵硬極了。她好像回到了剛學走路那會兒,搖搖晃晃,磕磕絆絆。可是那時,有三娘會陪著她。
如今,三娘在哪呢?
“四娘——”
柳若水連忙扶住快要被絆倒的梅四娘,她有些不忍再看。
跪在地上的義宗弟子將那土陶罐高舉,低著頭道:“義宗弟子前來送師妹梅三娘歸故里。”
三娘……歸故里……
三娘在哪呢?
梅四娘望向四處,兩眼迷茫,最後才看向那個土陶罐。
那是三娘嗎?
三娘在裡面嗎?
三娘是想給她一個驚喜嗎?
一定是的,三娘一直比別人機靈又頑皮。
梅四娘神情溫柔且期待地接過土陶罐,低聲道:“謝謝。”
然後一言不發兀自轉身離開。
柳若水看著她緩緩轉身,走到廊簷下,抽出自已的手帕一點點愛惜地擦拭著土陶罐。
義宗的弟子早已見慣了各種場面,他們將包裹遞給了柳若水。
“這是梅師妹的遺物。”
柳若水接過包裹,她問道:“梅三娘是怎麼死的?”
義宗的弟子先是沉默,然後才道:“宗門裡猜測,師妹應是在除魔的路上遇見了擅長用毒的魔道,未能及時解毒,毒發身亡。”
每一位修道人都有一盞長明燈,燈在人在,燈滅人亡。長久以來,修道界的宗門都是以這種方法判斷外出的弟子是否安全。
義宗的弟子是在一處巨石後面找到梅三孃的屍身。
冬日嚴寒,梅三孃的屍身還算是完整。只是生前因受毒折磨,面板烏紫發黑,表情略有些猙獰。她靠在巨石上,眼睛圓睜著,始終望著天水城的方向。
誰也不知道她生前的最後一刻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