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天忽然就陰了下來，巷子裡吹起了寒風。

梅四孃家的院落裡總有一股風來回地纏繞著，捲起枝頭的紅梅花瓣，輕輕地落到梅四娘髮間。

暈暈乎乎間，梅四娘坐在簷下竟睡著了。

她做了一個夢，夢見她最後一次見阿姊的情形。

梅四孃的阿姊叫梅三娘。四娘出生在寒冷的冬日，三娘出生在炎熱的夏日，姐妹倆的性子便如同冬夏一般南轅北轍。

三娘愛動，四娘喜靜，只是姐妹倆倔起來時倒是一模一樣。

三娘生辰時，正好撞上下山除魔，順路前來看望四娘。

那日她心神不寧，便逗著一副老成模樣的四娘，想聽她喊一聲阿姊。

似乎從她們離開那個被火燒盡的老宅後，三娘就再也沒聽過四娘喊她阿姊。

四娘幼時生的小小的，又乖又可愛，三娘最喜歡聽她喊自已阿姊。

只是後來，她再也沒有聽過一聲阿姊。

四娘是個倔脾氣，怎麼也不願意喊阿姊。姐妹倆一個氣得直接往外面衝，一個氣得眼淚汪汪。王阿嬤看著姐妹倆這副模樣，急得直打轉兒。

事後再想起這件事，梅四娘心中越發後悔。不過是一聲阿姊，明明在別人面前她輕快地喚過無數遍，可是在三娘面前，她卻一個字也吐不出。

梅三娘，只比梅四娘大一歲半，是世界上最好的阿姊。如果三娘能夠放棄四娘，說不定能少吃許多苦頭。

世界上的阿姊為什麼一定要遷就妹妹呢？

為什麼她就不能是阿姊呢？

如果可以，四娘希望三娘不是阿姊，三娘只是三娘。

三娘有大好的前程，會成為眾人敬仰的仙人。她不需要拖累，更不需要一位體弱多病而又弱視的妹妹。

夢中的三娘很奇怪，一直在和她聊往事，卻一直未開口讓她喊阿姊。

四娘慌神了，她伸手像幼時一般去扯三孃的衣角。

“阿姊……”

剛剛還在回憶往事的三娘瞬間愣住，她看著四娘，然後緩緩笑了：“四娘，你長大了，阿姊很放心。”

放心什麼？

四娘有些迷茫。

她還想問，卻忽然感覺一陣天暈地旋。

“四娘，天氣這麼冷，你怎麼在這睡著了？”

後背被人輕拍了一下，梅四娘有些茫然地看著四周。

眼角尚有濡溼的痕跡，冰冷僵硬的四肢昭示了剛才的夢境。

“柳姑娘，你怎麼來了？”梅四娘撐著手想要起身，奈何雙腳冰冷發麻，只能繼續坐在地上。

柳若水從房間裡找了一件披風蓋在她身上。

她坐在梅四娘身旁，竟是難得的沉默。

她來天水城除魔前，天水城外已經死了不少修道人。魔道報復心極強，在殺死修道人後，甚至會殘害修道人的親屬。

梅四娘所住的巷落人煙甚旺，並不是魔道作亂的好地方，可即便如此，梅四孃家依舊遭遇了襲擊。

柳若水想起梅四孃的姐姐，傳聞中，她也是一位修道人。

想到此處，柳若水的心情瞬間低沉下來。她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如果她的親人死於魔道之手，她一定會痛不欲生。

修道人死後會由宗門拾骸骨，焚化後送回故鄉。

如今梅四孃家門前如此清冷，說不定只是她多想了呢？

柳若水只能如此安慰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