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那張蓋著大氅的躺椅,素塵耐心聽著賀蘭珹再次為她編織了一個謊言。
無非是凡人和修道人相戀,卻被惡毒師尊阻攔的故事。
雖然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故事,但她可以看出賀蘭珹口才很好,居然能把這樣通俗的故事講的如此精彩,比她偷偷私藏的那些話本子有趣多了。
素塵積極點頭,表示了對這個故事的認可。
她每點一次頭,賀蘭珹的臉色便要更差一分。他看得出來,她並沒有相信他說的話,甚至可能只是把他的話語當作一個話本子來聽。
一股絕望的感覺籠上心頭。
一個謊言總會需要無數個謊言來彌補,可謊言終有被拆穿的那一天。
也許再過不久他就再也瞞不住她。
也許她會再次離開他。
僅僅只是那麼一想,便足以令他渾身顫抖,心痛難忍。
他謀劃了這麼久,怎麼能忍受只有片刻的重逢。
雖然對面的人再一次對自已撒謊,但是素塵對這個故事還是很滿意。
耳邊的聲音突然消失,故事還差一個完美的結局,素塵正覺得意猶未盡,卻看見賀蘭珹忽然停了下來。
“你怎麼不繼續講了?”出於對故事結尾的好奇,素塵追問道。
“阿瑜——”賀蘭珹低聲道。
素塵看著他。
“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他忽然傾下身抱住素塵,頭伏在素塵的髮絲間,聲音帶著清晰的脆弱與彷徨。
素塵沒有回應。
那些因聽到精彩的故事而得到的樂趣瞬間消散。
無法確定的承諾,她從不喜歡輕易應允。不曾擁有,便不會感到失望。
“答應我,好不好?”賀蘭珹又問道。
他平視著素塵,神情中盡是令人心碎的憂鬱與失落,任誰見了也無法拒絕。
素塵的目光掃過那雙按在她胳膊上的手,骨節發白,力度大到令人不適。
“你弄疼我了。”素塵平淡地道。
賀蘭珹這才意識到自已的失態,他垂下眼,掩蓋掉眼底的失落與更深層的執念。
他鬆開了手,有些頹喪地跌落在一旁的椅子上,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是我失態了。”
素塵毫不在意地道:“唔,沒關係,常有的事。”然後順手拿起一塊棗泥酥送進嘴裡。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顧念著這塊棗泥酥,素塵勉強張嘴安慰道:“你別傷心,畢竟我有舊疾,這是常有的事。”
再次聽見“舊疾”這兩字,賀蘭珹只覺得嘴中像是被人扔了一團鹽巴,一點笑意也露不出。
夜裡賀蘭珹纏比往日更緊了,生怕素塵忽然消失不見。
素塵開始有些不適,掙扎了幾下便習慣了。夜一黑,瞬間便陷入昏睡狀態。
只有素塵昏睡過去時,才是賀蘭珹最安心的時候。他知道素塵的習性,除非天光出現,否則她絕不會被驚醒。
他的指腹一寸寸地劃過她的臉龐,貪念著她身上的每一個角落。為了這短暫的重逢,他已經忍受了太久的分別與寂寥。
除了死亡,沒有什麼能將他們再次分離。
冬日的雪花在夜色的飄旋,飛入尋常百姓的家中,飛入萬戶人的夢中。
賀蘭珹握著佩劍,行走在厚雪之上。飄旋的雪花落在他的眉眼上,融化為雪水。
街道上人煙稀少,只零星開著幾家鋪子,偶爾可以見到行人經過。
今日天色陰沉,連滿目的白雪都覆上一層灰白色。
賀蘭珹有些茫然。
他這是在哪裡?
一眨眼間,一點清麗的紅色躍然眼前。
那是幾枝紅梅。
遒勁的枝幹上朵朵紅梅凌雪綻放,如同旭日初昇時的漫天朝霞,將整個世界都映得玲瓏剔透起來。
“公子,要不要買一枝梅花,新鮮嘞!”
賀蘭珹心下迷茫。
眼前不知何時站著一位年輕女子,面容素淨至極,唯有那雙桃花眼格外不同,為這張面容平添了幾分嫵媚風流。
他一時怔住,吶吶地道:“阿瑜……”
他伸出手,想要去觸碰眼前笑意盈盈的女子,那身影卻化作點點紅光四散開來,待他回神時,只剩茫茫大雪。
“阿瑜!”
賀蘭珹忽地坐直了身體,從夢中驚醒,他下意識地看向床側。那裡空蕩蕩的,令人安心的暖意不知何時已消失。
他的目光焦急地在室內飄蕩,直到看見那立在窗欞邊的身影。
窗欞旁站著一位素衣女子,身上披著一件月白色紅梅花紋大氅。月色昏暗,襯的人的臉色晦暗難明。
賀蘭珹飛速下床,緊緊地抱住窗邊的女子,眼眸中有失而復得的喜悅,更多的卻是在夜色中肆意生長的偏執與慾望。
“阿瑜,原來你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