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莫在樹上，找了個方便棲身的樹杈，看夠了風景，便小眯一會兒，日子還算愜意。

直到一天清晨，夜裡下來整夜的雪，積雪壓塌了房子的一角，風呼嘯著往屋裡鑽。賀山開啟房門，拿出一個架子，拄著柺杖，慢慢的往上爬。寒冷的北風呼嘯而過，房頂結了冰，垂了很長的冰墜。

賀山右手沒抓穩，眼看就要從梯子上翻下去。莫莫是醒著的，她關注著賀山的動作。看到他要摔倒，急忙閃身向前，一把托起了賀山。

面對這突然的變故，賀山也是震驚的，料想中的墜地沒有發生，有個柔弱的臂膀支撐起了自己，賀山轉頭，看到莫莫時，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好巧啊，在這裡遇到。”莫莫有些底氣不足，說話聲音越來越小。

賀山掙扎著站定，慢慢接受了莫莫出現的這件事，猜想她這段時間定沒有離開。

他臉色慍怒，彎腰撿起地上的柺杖，進了屋子。

莫莫抓了抓腦後，無奈的吐了吐舌頭。又拿起了地上掉落的木板，錘子和釘子，爬上梯子，釘好了漏風的屋頂。

莫莫爬下梯子，轉身就要離去，賀山的聲音從屋內響起，“進來喝杯茶吧。”

莫莫走進屋子，賀山已為她鋪好了坐墊，茶香四溢，喝到口中，唇齒留香。“真是好茶。”

聽到莫莫的誇讚，賀山端茶的手一頓，嘴角有著若有若無的笑。“這是我在山上採的野茶樹的茶葉。”

“果然口感不一般啊。”莫莫傻笑著。

雪不一會便停了，賀山拄著柺杖，帶著莫莫走下了山，中間有幾次險些滑倒，他拒絕了莫莫的攙扶，一直走到山腳。

“走吧。”賀山倚著柺杖立在原地，面色從容。

莫莫看她不置可否的眼神，不得不邁開了步子。

莫莫不打算上山了，至少等冬天過去，要不然賀山還要親自下山送她回來，太辛苦了。

莫莫邊走邊晃悠，不知不覺來到了集市上，老婦人遠遠看到她，激動的大喊，“姑娘，姑娘！”

莫莫反應了片刻，意識到是在喊自己，“婆婆，你叫我？”

老婦人神情激動的點了點頭，“姑娘，你上次說的可以為我造一個夢，可還當真？”

莫莫已經下定決心，不輕易給人造夢了。老婦人臉色通紅，風霜打在臉上，有些面板都腫了起來，看到莫莫，她久經滄桑色臉上，點燃了希望。

天太冷了，路上的人行色匆匆，沒人在意這街頭角落裡，有個姑娘和一個老人。

姑娘臉上滿是猶豫，而老人彷彿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眼中閃著亮光。

“婆婆，你要知道，如果在夢中太久不出來，你會死去的。”莫莫重複道，這個事情，她無論幾遍都要重複。妖的一生千百年，可人的一輩子匆匆百年，沒了可就沒了。

聽到這話，老婦人沒有猶豫，她慈祥的望著莫莫，眼尾有著數道紋路。“我知道。”

可是莫莫猶豫了，如果說當時是為了證明自己可以成功造夢，所以對著老婦人說出了那種話，可是如今，莫莫退縮了。

“婆婆，過兩天可以嗎？我今天狀態不好。”

老婦人想說什麼，看著莫莫閃躲的目光，沒有開口。

莫莫轉身就要離去。

“姑娘，我去哪裡可以找到你？”婆婆語氣有些迫切，她怕一轉眼又找不到莫莫了。

我哪有可以待的地方，莫莫想，如果必須說一個的話，“木登峰。”反正自己也是要回去那裡的。

莫莫來到熟悉的街道，走到了昔日孟卜棟讀書的屋子，房門輕掩，沒想到這裡如今還住著人。

莫莫推門而入，準備一探究竟。莫莫走進院落，屋內傳來輕輕的咳嗽聲，還有侍女擔憂的聲音，有個沙啞的聲音響起，“不礙事，你出去吧。”

長安聽出了是故人之聲，等侍女走後，推開了裡屋的大門。

“你來了。”屋內之人的聲音依舊溫柔，彷彿知道她會來，彷彿一直在等她來。

床榻之上的男子瘦骨嶙峋，皮包著骨頭，面容消瘦，若不是那雙眼睛，莫莫定認不出他來。

莫莫喉間一哽，一瞬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莫莫。”那人嘶啞著嗓子，強壓下心中澎湃的感情，輕聲喚著。

“孟卜棟，你怎麼變成這副樣子了。”莫莫眼圈紅了起來。

“無礙，只是久病未愈罷了。”孟卜棟用力扯出一個微笑。

莫莫環顧四周，一切還是老樣子，只是書架上少了滿滿的書，如今零散放著幾包拆了封的藥材。

“母親說，我如今以治病為先，書就不必讀了。”孟卜棟察覺到了莫莫的目光，苦澀的說道。

莫莫點了點頭，定睛望著孟卜棟，心中滿滿的可惜，昔日風華正茂的少年郎，如今被疾病折磨成這個樣子。

“莫莫，你當初說幫我織夢，可還算數。”覺察出了莫莫的走神，孟卜棟看了她一會兒，開口說道。

“你想讓我幫你造夢嗎？”

“想啊。”孟卜棟眼神溫柔的看著莫莫。

“那好。”莫莫低著頭，沉默半晌，答應了。

“你怎麼從家中搬來了這裡？”

“還是喜歡這裡，清靜。”

“如今不趕我走了？”莫莫心裡憋著一口氣，故意刺他道。

“我怎敢。”孟卜棟微笑著，眼角卻隱藏著一抹苦澀的餘韻。“當時也並非我本意。”

莫莫看他眼神閃躲，不再追問。“你想我什麼時候給你造夢？”

“今晚吧。”孟卜棟說完這句，身體再也支撐不住，倏地躺在了床上，把莫莫嚇了一跳。“你別怕，我就是有點累了。”

不一會兒，侍女端來了湯藥，莫莫隱去了身形，溜達到了大榕樹上。

孟卜棟的身體早已是油盡燈枯，如今全靠各種名貴藥物續著命。他撐到如今真的是個奇蹟。怕是，熬不到天明瞭。莫莫不知自己此時前來，是幸還是不幸。

侍女走後，莫莫坐在孟卜棟面前，眼神飄忽，不敢看他。

“開始吧。”孟卜棟開口道。

“好。”莫莫強忍著淚，雙手結印，開始施展法術。莫莫以孟卜棟為中心，劃出一個範圍，包裹住二人，過了一會兒，織夢術成，孟卜棟身上散發出微藍的光，緩緩進入了沉醉的夢鄉。

“做個好夢。”莫莫看著孟卜棟舒展的睡顏，送上了來自妖怪的祝福。

莫莫抹著眼淚，為少年塞好被角，走出了這棟古老的房子。莫莫知道，自己不會回去了，儘管院裡這棵大榕樹，是城中為數不多，適合修煉的地方，儘管這裡僻靜，清幽，儘管這裡的春天和夏天，會傳來陣陣花香，秋天的景色也不錯。

“莫莫，你可以看到我的夢嗎？”

“當然了。”

“如果可以，你來看看吧。”

“好。”莫莫哭著笑了，這下真的要跟少年說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