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沒了牽掛，她走啊走，用腳在雪地上踩出各種形狀，堆出一個手掌大的雪人，又躺在上面打起滾來，這是自莫莫誕生以來，第一次，覺得無事可做，無處可去。

以往的莫莫，隨著性子做事情，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如今細想，又覺得做什麼都無趣。

莫莫就這麼躺在雪地裡，路過的人只是看一眼，匆匆而過。莫莫看著遠方逐漸轉暗的天色，打算今天在雪地上睡一晚。

莫莫便是在那時，第一次見到了賀山，男人身穿墨黑色的長衫，坐著自制的輪椅，在街上艱難行走著，輪子每轉一下，賀山的眉頭也跟著皺了一下。莫莫看出這個男人的艱難，但是他咬緊牙關，一步步爬上了斜坡的頂端。

莫莫的目光沒來由的被男人吸引，夢貘這種妖怪，對痛苦的感知力極強，她看到賀山滿身傷痛，身體的每一個器官都在嚎啕著疼痛，但是他卻表現的那麼不動聲色。如果不是莫莫能感知到這些，她真的以為男人輕而易舉靠著兩個胳膊支撐輪椅，爬上了斜坡。

莫莫下意識的朝男人走去，伸出雙手，想要去扶一把輪椅，賀山回頭，凌冽的眼神看過來，莫莫沒來由的感到恐慌，手下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賀山看出了莫莫的意圖，“我不需要幫忙。”那眼神中迸發出的光，讓莫莫覺得，這個人，他的內心是很強悍的，疼痛也不能將他打倒。

莫莫收回了手，立在原地。賀山慢慢挪動著，在雪地上拖行出兩道滾輪的痕跡。

莫莫就在賀山後面走著，看著他一步步走上了山。

莫莫遠遠跟在後面，也上了木登峰的峰頂，這裡風景實在美麗，浮雲朵朵，勾勒著遠山如黛，一眼望去，整個人神清氣爽。

這裡路途難行，環境惡劣，這個男人居然以這裡為家，莫莫好奇極了，仔細檢視了周圍的環境。

這裡只有一個木質的簡易小屋，屋簷的木頭風化的很嚴重，邊緣坑坑窪窪的，小屋只有一個窗戶，右上角的玻璃還缺了一塊，仔細聽，還有風呼嘯而出的聲音。

賀山順著門前的斜坡，進了家中，看到莫莫遠遠的站著，眼神有些困惑。遲疑了一會兒，關上了門。

莫莫是妖怪，不怕冷，這樣的天氣與春秋沒什麼區別，只是景色不同罷了。

她在峰頂的一棵桃樹下坐著，頭埋進了臂彎中。莫莫偶爾抬頭望著天，桃樹枝丫光禿禿的，醜死了，如果春天，桃花開了滿樹，一定很美。

莫莫想起來孟卜棟所讀的書中的一句話，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莫莫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只覺得一定很美。

“人類這個物種，很弱小，但也堅強，所作的詩詞戲曲也美得不像話。”這是莫莫幼時好友所說的一句話，粉色皮毛的小狐妖滿臉嚮往，“有機會一定要去看看人間。”

那時的小莫莫想，自己有機會，也想去看看還想試著去了解詩詞戲曲，還有那個叫感情的東西。

莫莫與好友一路跋涉，朝著人間的方向，最終還是走散了。

“也不知道，她如今怎麼樣了。”莫莫又想起了幼時的時光，那時整日在荒原中耍玩，接觸的事物很少，但也是最開心的時候。

莫莫回憶著幼時美好的時光，唇畔勾起淺淺的微笑，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莫莫進入了一片迷霧中，走了很久，找不到盡頭，隱隱約約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喚自己，卻聽的不真切。莫莫大聲答應著，朝聲音的方向跑過去，跑了很久，那聲音卻再未響起。

莫莫從夢中驚醒，整個人精神狀態不好，有點恍惚，莫莫回想整個夢境想找出點線索，沒有頭緒。

夢貘也睡覺，但是卻很少做夢，每個夢都有其深意，如今的莫莫不懂其中的深意。

莫莫甩了甩頭上的積雪，想不明白，抬起頭，發現賀山正開了門，往這邊望。看到莫莫的目光，賀山轉了個身，回屋，門卻沒關。

莫莫秒懂了賀山的善意，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積雪，走進了屋子。

這個屋子看起來，第一感覺就是簡易，很小，但是該有的東西還是有的，有些陳舊，但一塵不染。

莫莫找了個角落站著，這裡沒有凳子，只有一張床，總不能第一次去人家家裡就坐床吧。

賀山從櫃子裡拿出一個坐墊，遞給莫莫，“雪停之後，就下山去。”

莫莫笑著接過墊子，嘴裡答應道，“好。”心裡卻在想，我到時候施個隱身訣，躲樹上就行。

莫莫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離開，明明山下有更多好玩的，有趣的人和事，但是莫莫就是放不下這個人，從第一次見到賀山的時候，莫莫就被他身上的萬千痛苦所吸引。

莫莫在甘海城中，也去過酒樓，樂坊。

這世上多的是沉迷享樂的人。但是如此清醒的跟痛苦共存的人，莫莫還是第一次見，她好奇，這樣一個人，是如何生存的。所以莫莫不會離開的。

雪一連下了三天，莫莫也厚著臉皮在賀山家中待了三天。晚上，賀山便睡在輪椅上，換了個乾淨的床單，讓莫莫去床上睡。莫莫一開始連連推辭，這怎麼好意思呢。

眼看著賀山的臉色越來越沉，莫莫只好答應了。她晚上和衣而臥，睡得卻很淺，面對著牆，聽著賀山淺淺的聲音，莫莫覺得很安心。

三日之後，雪停了，莫莫也該離開了，

莫莫藉口要去幫賀山鋤門前的地，拿著鋤頭就要出門，被賀山攔在了門口。賀山一把奪過鋤頭，神色嚴肅，“回家去。”

莫莫一愣，“我沒有家。”

賀山似乎沒想到莫莫會這麼說，也有些愣住了，停頓了一會兒，“那你從哪來的，便回哪去。”總之，就是不讓莫莫跟她在這待著，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實在是不太好。

莫莫只好離開了，賀山在後面盯著她，她也不好做小動作，在過了幾個彎，確定賀山看不到的時候，莫莫轉了個身，折返了回去。

在山頂的桃花樹下，安了家，一住就是一個半月，冬意漸濃，天氣變得越來越冷。賀山在天晴的時候，會出來劈柴，晾洗衣服，偶爾也會拿著彈弓去山中打獵。下雪的天氣，便整日待在屋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