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莫在老榕樹上安了家，每日裡除了睡覺，便是陪男子讀書，

偶爾會有一個婦人來給男子送飯，男子吃著飯，婦人便用手撫摸著男子的頭髮，口中總會說著一句，“棟兒啊，好好讀書，將來做大官。”男子每每總瘋狂點著頭，眼神中也迸射出激情，彷彿美好生活就在明天。

又十幾日時間，男子不見了，莫莫巡視了下屋子，沒有這個人，城中這個人的氣息也很寡淡。

莫莫慢慢熟悉了沒有讀書聲，也能入睡。一天清晨，熟悉的讀書聲又響了起來。莫莫突然睜開了眼睛，往下瞧，男子又拿著書本，開始搖頭晃腦，熟悉的讀書聲又響了起來，一切如常。只是莫莫分明看到，男子眼神中的光黯淡了些。莫莫不懂，只覺得他是來回奔波，太過勞累了。

往後每隔三年的時光，男子還是會偶爾出去一段時間，回來之後神情變得更加頹廢，婦人來送飯說出的鼓勵的話，也沒能讓他再激起鬥志。

莫莫逐漸習慣了大榕樹上的生活，甚至滿意這裡。這裡春天有桃花和茉莉花的香氣，夏天是荷花的，秋天漫山的樹葉轉綠，也是很好的風景。

如此九年過去了，男子依舊讀著莫莫耳熟能詳的篇章，依舊讀了幾十上百遍也背不過，即使這些書中的內容，莫莫已耳熟能詳，倒背如流。

有時候看著樹下的人，一句話來回讀，一直讀，莫莫就在想，人類可真笨啊。

這天，婦人又來送飯了，有糖醋里脊，金陵丸子，鳳尾蝦，細點羊頭，豐糖糕等，看的莫莫眼饞不已，雖說妖怪的五官沒有人類靈敏，平時不吃飯也可以存活，但是看到如此美味佳餚，人和妖都會心動的。

男子看著飯菜，遲遲沒有動筷子。

“快吃吧，棟兒，為了這頓飯，為娘可是忙活了一上午。”老婦人催促道，將飯菜又往男子面前放了放。

男子匆忙吃了幾口，放下了筷子，面露難色，“母親，我不考了可以嗎？”說完男子忐忑的低下了頭。

“你說什麼？不考了，你說不考就不考了，那我和你爹這十幾年忙活著，圖個什麼？”婦人神情激動，言語都變得激烈了，眉頭皺在一起，怒視著男子。

“母親，不必上火，我跟您說笑呢。”男子慌忙打圓場，賠著個笑臉。

聽到這話，老婦人氣息才稍稍緩和。

莫莫斜躺在樹枝上，目睹了這一幕幕，也分明看到男子聽到母親的話之後，眼神中黯淡下去，是徹底熄滅的燈。

莫莫掰著手指盤算著，男子這兩天又該出門了，這十幾天怕是又聽不到讀書聲了。

果不其然，男子第二天便收拾了行囊，離開了家。莫莫覺得一個人待著，甚是無聊，溜達到甘海城的街上去耍玩。

也是在這裡，莫莫遇到了第三個人，一位老婦人。

當時的天已經變得寒冷，人人皆身著厚厚的衣服，只有老婦人還穿著薄薄的單衫，風一吹，老婦人的身體便一哆嗦。她在街邊擺著攤，賣著自己用草杆子編織的手工品，有螞蚱，鳥兒，狐狸，金魚，還有各種樣式的手環。因為這不是必需品，且樣式不出彩，少有人在攤子前停留。

莫莫在房樑上看了一天，只有一個面容乖巧，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買了一對鴛鴦，這位小姐拿著鴛鴦，嘴角露出淺淺的笑意，想來是要送給心上人的。小姐看老婦人衣衫襤褸，命丫鬟多給了她幾錢銀子，老婦人激動的磕頭跪謝。

第二天，老婦人身上有了新的棉衣，久經滄桑，佈滿皺紋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舒緩的表情。

自那之後的十幾天，老婦人再未賣出過一件物什。

莫莫估摸著那男子也該回來了，於是轉身往大榕樹趕去。

屋裡並沒有男子的身影，莫莫又等了一個多月，依舊沒有，莫莫覺得心裡空落落的，缺失了什麼。她無精打采的沿著甘海城的商鋪閒逛，也是在一個糖果鋪子旁，莫莫嗅到了久違的氣息。

是那個男人！

莫莫隱去身形和氣息，潛入了糖果鋪中，強忍著自己要抓美味糖果的手，四處搜尋著男子的身影。

在北邊一個房間裡，莫莫再次見到了男子，他已消瘦的不成樣子，面容蒼白，眼窩深陷，嘴角還殘留著一絲血跡。

“我早說了，考不上便不考了，回來跟我一起經營鋪子也是好的。你非要逼他作甚？如此可好，考試沒過，倒是急火攻心，落得這般下場。”一個肚子圓圓的，肥頭大耳的男人對著一旁哭泣的婦人說道。

那婦人滿腹的委屈，如今總算藉著爭吵，傾洩而出，“我不是想讓棟兒有個好的前程嗎，跟你一樣開個店鋪，一輩子被人看不起嗎？”

兩人互相指責，互相謾罵，扎心的話一句接著一句。

直到男子再次吐血，兩人才停止了爭吵，關心起男子來。

“我沒事。”男子硬撐著支起身子，“父親，母親，可否讓我一個人待一會。”

夫妻二人這才離開，屋子裡總算安靜些。

“你來了？”孟卜棟面色蒼白，對著上方的空中說道。

聽到這話，莫莫滿臉驚奇，這屋裡除了這男子沒別人啊，難道他在跟我說話，可是，他如何知道我的存在的？

“我知道是你，”孟卜棟眉目舒展，嘴巴用力的擠出來一個淺笑。“我也知道，在讀書的屋子裡的，也是你。”

莫莫聽了這話，一臉震驚，不是吧，自己從未在人前出現，也未顯露過真形啊！

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這樣下去，自己在人類世界中，就變得危險了。

“還不說話嗎，小妖怪，那我可喊人了啊。”男子依舊是淺淺的笑，只是面容血色全無，反而有種病態的美感。

“我說。”莫莫屈服了，不爭氣的弱弱應了聲。

聽到回應，男子的笑容加深了，“你不出來讓我見見嗎，我這將死之人了，對你可沒什麼危害。”

莫莫猶豫了一會兒，她打心底裡覺得，男子不會害她，畢竟兩人也算是朝夕相處了快十年。

孟卜棟在讀書上花費了十年的時間啊，如此看來，結果並不理想。

莫莫心一橫，慢慢從陰影中走了出來，在男子面前露出了真容。

莫莫穿著化形時所穿的淺綠色衣服，少女的形態下，是巴掌大的小臉，眸色也是淡淡的綠色，透露著幾分澄澈。莫莫扭過頭去，不再看他。

孟卜棟看著莫莫，眼神中流轉著溫柔的光，“你真好看，小妖怪。”

莫莫第一次聽人誇讚，羞得兩個耳朵都紅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