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海城中展開了沸沸揚揚的抓妖活動。一些隱匿在人族的妖怪逐漸顯露出來，被舉報，抓入了牢中。

有些妖怪妖力強大，比如熊妖，狼妖，掙脫了官兵的追捕，逃了出去。

按照易璟倫的原計劃，先將這些妖怪抓起來，安撫住人們的情緒，在尋找目標妖怪，對於一些默默無聞，並未犯事的妖怪，就放走。

浩浩蕩蕩的抓妖活動進行了一個星期，牢房中的妖怪都多的放不下了。還是沒有找到那隻夢貘，也沒有妖怪清楚她的行蹤。

“加大懸賞力度。”易璟倫眸色低沉，吩咐道。

很快，一個小妖提供了一條資訊，這隻夢貘躲在幾十裡外的木登峰中。

易璟倫派城主守在城中，其他人一起去了木登峰。

這裡方圓十幾裡都是荒山，只有峰頂有一個木頭搭建的簡易小屋。顧長安和易璟倫等人隨著妖氣的指引來到了小屋。

易璟倫身穿墨藍色的長衫，髮髻高盤在腦後，看起來氣度不凡，柏川身穿淺藍色長衫，神情懶散，彷彿人間不過遊戲一場。顧長安穿著一件水色衣裙，紗織的腰帶輕系，隨風飄動，襯得腰肢盈盈一握。窮奇依然是萬年不變的黑色長衫，尚吉則身著藍色長衫。

看到顧長安眾人，這隻妖怪並不奇怪，她雖遠在紛爭之外，但她知道，做過的事情會結出種子。而這一行人的出現，就是種子發芽了。

“來了。”這隻妖怪客客氣氣的，彷彿他們是客，“可否讓我收拾一下東西。”

易璟倫點了點頭。

顧長安好奇的打量著女子，她身著棉麻織成的粗布衣裳，全身上下收拾的很簡潔，頭髮用一個木簪子慵懶的紮在腦後，襯得臉頰的輪廓格外精緻，只是女子的神情卻是疲憊的，眼部周圍有細小紋路，隱約還能看到黑眼圈。

“滾！”女人進去沒多久，便聽到屋內傳來男人的吼聲，還有碗被砸在地上的破裂聲。女子隨後出了門，將收拾好的衣物背在肩膀上，眼中有些淚光，神情也有些黯淡，對易璟倫說道：“我跟你們走。”

顧長安回頭望去，只見半掩的木門中，有個男人坐在輪椅上，嘴角，下巴長了很多鬍子，眉頭緊皺，神情有些複雜，顧長安從男人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點情緒，但是說不出來是什麼。

顧長安望了一路，直到看不見小屋，自始至終，男人未曾抬頭看她一眼。

顧長安好奇的心情達到了頂點，在那樣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有一個小木屋，屋中住了兩個人，一個是人，一個是妖。

按照常理來說，兩個人的關係應該很好，但是他們卻不是，顧長安想起來了，那個男人的目光中滿是恨意，男人恨著這個妖怪。

這隻妖怪告訴顧長安，她叫莫莫，那個男人叫賀山。除此之外再未說其他的。

莫莫對自己所做的三件事供認不諱。

她回憶著事情的經過，說著說著神情有點恍惚，“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做錯，我不想他們死的，我說了，不要貪戀夢境，否則將死不復生，可他們還是一個接一個死去了。”莫莫雙手抱頭，彷彿很痛苦。

這個妖怪，無意之間殺了人，這讓她覺得痛苦，難以接受。

隨著這個故事鋪陳開來，顧長安才發現自己小瞧了這人世間的情意。

這隻叫莫莫的夢貘，在眾人面前安詳的坐著，開始講自己遇到的第一個人類，也是第一個死在夢境中的人類。

她將神識視覺化，如此，身邊的眾人也可以看到她的過往經歷，這是夢貘特有的法術。

她剛有意識，在大街上游蕩，街邊一個男人的目光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將死之人的眼睛，充滿了死的慾望，但男人目光中又有不捨。莫莫好奇男人的不捨是什麼，悄悄跟在男人身後。

男人手裡拿著從酒肆中偷出來的酒，左手捂著血流如注的胸口，右手高舉著酒瓶往肚子裡灌。一杯酒很快下肚。男人平躺在長街中央，望著漆黑一片的天幕。“真累啊。”

莫莫沒來由的，走到了男人身旁。“小姑娘，我可沒有好吃的。”男人語氣中有著無奈。

“不要吃的，你快要死了，有遺憾嗎？”

“有啊，怎麼能沒有呢？”男人藉著酒勁，將心裡憋了十幾年的話和盤托出，妻子生下女兒之後，便沒了氣息，只剩下自己與女兒相依為命，可就在上個月，女兒染上了瘟疫，也離開了，只有男人一個人了。

“真想再見她們一面。”男人躺在冰冷的地上，眼淚順著眼角落在青磚上，一切都是靜默的，男人的淚打動了這隻夢貘。

“我可以實現你的願望，只是需要以你的生命力為養料。你現在氣息微弱，只怕不能從夢裡出來了。”

“死在夢裡，何嘗不是一種解脫。”男人自嘲的笑了笑，眼中有著對莫莫的感激。

莫莫施展法術，以自身為圈，施展幻夢術，男人的意識也逐漸陷入沉睡。

施展完法術的莫莫累的滿頭大汗，這法術本就非常消耗體能，還好男人配合，願意入夢，法術才能順利施展，如果這個人心裡很抗拒，那也是沒有辦法成功施展的。

不一會兒，男子消逝在了睡夢中，他的嘴角勾起淺淺的微笑，相信這個夢，是讓他歡喜的。

莫莫看著男人終於舒展開的面容，覺得自己身為妖怪，也是做了好人好事的，心情也變得好了起來，走起路來也一蹦一跳的。

莫莫遇到第二個男人的時候，是一個蟬聲喧囂的午後，莫莫在城裡尋了幾天，終於找到了一棵百年榕樹，這裡最適合夢貘休養生息了。莫莫躺在大樹上睡覺，卻被一陣讀書聲吵醒了。

莫莫低頭看去，只見一個身穿灰白大褂的男子，搖頭晃腦的讀著手中的書。那男子一篇文章讀了幾十遍，莫莫聽的都會背了，但是那個男子還是記不住。

這樣下去，今晚上也別想睡著了。莫莫隨手施了個法訣，隔絕了自己與外界的一切聲音，美美的睡了一覺。

一覺醒來，天光大亮，莫莫舒適的伸了個懶腰，順手取消了結界，下一秒，男子的讀書聲又在耳邊響起，還是昨天的那一篇文章，莫莫滿頭黑線，握緊了雙手，最終還是沒有下手。

莫莫在心裡默唸了幾十遍莫生氣，才將火壓了下去。

如此日復一日，莫莫竟習慣了讀書聲，每次聽著聽著便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