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華投場是在佛山打工時認識的,那時候我只有十八歲,我們在同一家電子廠上班,他人很勤快,我們幹活是計件的,大部分人都拿六七千一個月,他能拿九千。我的工位就在他旁邊,他經常幫我搬東西,接觸多了雙方對彼此都有好感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在一起之後他幹活更有勁了,說等我一到結婚年齡就領證,爭取在領證前賺夠房子的首付。我倆省吃儉用,我把錢都存在他那裡,三年下來我們攢了四十多萬。四十多萬在佛山只夠付一套一百平房子的首付,但在我老家夠全款買一套150平的房子了,我知道他是孤兒,於是提議我們回我的老家發展,他二話沒說就同意了。回了臨滄以後我們四處看房子,有個房產銷售加了他的微信,經常私下請他去洗腳唱K,去的次數多了我發現他慢慢變了,開始神神叨叨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跟中邪了一樣。這個時候我發現我懷孕了,三番兩次說早點把房子給定下來,他始終以各種理由推脫,我覺得不對勁。有一天我終於逮著機會,趁他外出時翻出了銀行卡,我拿著卡去ATM機上一查,結果顯示上面只有兩百多塊錢。當天晚上他從KTV回來後我們大吵了一架,他說要分手,我說分手可以但你得把我的十幾萬還給我,他騙我說錢在另一張卡上,明天就取給我。因為吵了架我們那天晚上分開睡的,我睡房間他睡客廳的沙發。等第二天起床我才發現他收拾東西半夜跑了。他換了電話號碼,就這樣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我回佛山找過他,沒找到。因為錢都在他那兒我連打胎的錢都沒有,把孩子生下來以後厚著臉皮回孃家,我媽被村裡人指指點點依然盡心盡力的幫我帶女兒。我本來不打算再找華投場了的,偏偏我媽得了食道癌,家裡的一點積蓄很快就花完了,還欠了一屁股外債,我只能去臨滄試試運氣,看能不能找到他。
去臨滄找了十幾次後終於有了他的線索,有一天以前出租房的老闆告訴我他在街上看見華投場了,我沒有路費,帶著孩子舔著臉去搭人家的順風車,又走了好長一段路才到了臨滄。把孩子帶著就是希望華投場看在女兒的份上能把我的錢還我一點,或者給點孩子的撫養費也行。結果他躲在屋裡就是不出來,連女兒都不想看一眼,我說要報警,他就說警察來了他也不開門,大不了從樓上跳下去,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你們說世界上怎麼有這麼狠心這麼無賴的人,這樣的人活著也是社會的敗類,死了好,死了好啊,哈哈哈……”
聽杜圓這麼說,邊城也覺得這種渣男敗類的確是死了好。
“你說他變得神神叨叨的,能具體說一下嗎?”
“他不信教的,突然每天晚上睡覺前都做禱告,手在那裡亂舞,嘴裡還唸唸有詞,說什麼奉獻自我拯救自我昇華自我之類的屁話。”
“他這是信邪教了吧?”
“——可能吧。”杜圓對這些已經不再關心。
邪教危害巨大,華投場的下場就是一個很好的反映。如果這個邪教現在仍然存在,那應該發展得有一定規模了,邊城覺得可以深挖一下。
“他那個手怎麼亂舞的可以模仿給我看一下嗎?”
“就這樣,”杜圓比給他看,“兩隻手比OK,交叉放在胸前,有點像小鳥飛。”
邊城對邪教還算有點研究,這個禱告手勢沒見過,看來這個邪教藏得夠隱秘的。
“我們想要幾根你女兒的頭髮回去做個DNA比對,你看可以嗎?”
“有什麼不可以的,不過這事你們別提,我有辦法弄到。”
“好。”
“吃飯了嗎?”
“啊?還沒。”
“不嫌棄的話去我家吃吧,我老公做的水煮魚比飯店的還好吃。”
這是邀請他們去吃飯順便取頭髮,邊城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們有三個人,可能得讓你老公多煮兩盒米了。”
“我們農民錢不多就米多,走吧。”
杜圓家裡的條件是光憑肉眼都能瞧出來的。一層的紅磚房,堂屋角落裡堆的都是農具。
小月兒在廚房幫爸爸燒火,一邊放柴一邊唱歌:“在小小的花園裡面挖呀挖呀挖,種小小的種子開小小的花…”
“爸爸你覺得我唱得好不好?”
“好,唱得好,你那個孤勇者唱得更好。”
“那我唱給你聽。愛你孤身走暗巷,愛你不跪的模樣,愛你”
“別唱了,”杜圓進廚房把她提溜出去,“你頭髮亂了,回屋我先給你梳個頭發。”
不一會兒屋子裡傳來小月兒的尖叫聲:“媽媽你輕點,扯得我頭皮疼。”
杜圓把頭髮捲成一團握在手心裡,說:“好了好了,梳好了,去廚房接著燒火去。”
小月兒蹦蹦跳跳走了,杜圓出去把頭髮交給邊城。
等到吃飯的時候邊城發現桌上不僅有魚,還有一般過年才會吃的香腸臘肉,甚至還有一鍋雞湯,杜圓的老公熱情地招呼他們快吃快吃。
邊城夾了一筷子魚,剛嚥下小月兒就馬上問他:“叔叔,我爸爸煮的魚是不是天下第一好吃?”
老實說,這魚煮得真不賴,比虞女士做的還更勝一籌,邊城真心實意地誇讚:“是。”
小月兒滿臉驕傲:“我同學他們也是這麼說的。”
杜圓給她夾了一片香腸堵住她的嘴:“快吃吧,別逮著人就說,方圓十里的狗你都宣傳到位了。”
“十里是多大?那十里之外的它們還不知道呢。”
一桌子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席間杜圓的老公很熟練地給小月兒挑刺,給杜圓盛湯,只要不瞎誰都能看出一家人感情很好。
吃完飯杜圓老公主動收拾碗筷,杜圓送邊城他們出門,到了門口杜圓小聲地對邊城提出了一個不情之請。
“如果確認就是他了能不能順帶幫我查查他名下有沒有遺產,你也看到了,我家裡條件不怎麼樣,要是能拿回那十幾萬就好了。”
“好。”邊城一口應下來,其實即便她不開口他也會去做這件事。
— — — — —
帶上毛髮邊城三人晝夜兼程在第二天早上六點趕回了南城。
把事情交待給遊弋以後邊城打算回家補個覺,開了大半夜的車他眼皮都要睜不開了。
公寓電梯門一開啟,江寒酥一頭栽了進來,不是暈倒,是他的鞋帶鬆了,左腳踩到了右腳的鞋帶,自己把自己給絆進去的。
江寒酥沒料到裡面有人,畢竟這層樓的人加起來還湊不夠一桌麻將,他已經做好了摔個狗吃屎的準備。
結果一雙大手穩穩地扶住了他。
面對江寒酥突如其來的“投懷送抱”邊城來不及多想,他條件反射伸手去扶,扶完才發現自己扶的不是肩,是腰。
他的腰怎麼這麼薄!這麼細!邊城不自覺地伸開手掌量了一下,感覺兩隻手都快能握住了。
不盈一握!
難怪楚王好細腰,這三尺細腰誰握誰迷糊,江湖傳言男人不怕三萬貂就怕三尺腰,當真不假。
邊城沒覺得自己的姿勢有任何不妥,倒是江寒酥先紅了臉,他連忙往後退,邊城故作自然地把手收了回來。
“謝謝啊。”江寒酥說。
“不客氣。上班去啊?”
“嗯。最近公司忙,需要去早一些。”
“哦,那路上小心,現在外面雨有點大。”
江寒酥對他突然的關心還不太適應,低著頭回了聲“好”,下一秒猛按電梯。
電梯門迅速合上,邊城對江寒酥剛才的行為有些不解,他是洪水猛獸嗎,江寒酥怎麼一副避之不及的樣子。
他剛才表情太兇了嗎?沒有吧。
還是他不笑就會顯得很嚴厲?
那他以後還是多笑一笑吧。
那麼問題來了,怎麼笑才會讓人如沐春風呢?
進了屋虞女士還在睡覺,邊城沒回房間徑直去了洗手間,站在洗手檯前對著鏡子努力練習,短短一分鐘展示了二十幾種不同的笑法,活生生把自己笑得嘴角抽筋。
罷了罷了,他天生就走不了平易近人的路線,還是繼續當他的冷麵修羅吧。
江寒酥直到上了駕駛室心跳還沒緩下來,從電梯門關上開始他的心跳就跟敲鼓似的咚咚響,他也沒搞懂怎麼會這樣。
是他的心臟出問題了嗎?還是……
不得不承認,那雙大手握著他腰的時候他渾身都顫慄了,一下。
怎麼會這樣呢?廖總摟著他肩膀說“公司看好你”的時候他只想把那雙豬蹄子拿下去,換個人怎麼感覺就不一樣了呢,難道他內心也是個以貌待人的膚淺之輩嗎?
這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不過他現在沒時間考慮,公司新來的臥龍鳳雛正在等著他傳道授業解惑也。
公司信誓旦旦地說要給他招十個人進來,人倒是招到了,七天試用期還沒結束就只剩兩個了。雖然剩下的白英和韋樂是學歷最低的,但看起來反而是最安分的。
對這兩個獨苗苗江寒酥傾注了大量的心血,不厭其煩地給他們培訓、耐心給他們指導,就怕他倆也跑了,剩下他獨木難支吶。
網路稽核這工作也沒什麼技術含量可言,做到細心和耐心即可。這工作雖然門檻低工資高,但留不住人,江寒酥分析了一下問題,覺得公司沒有及時給予員工心理輔導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所以這兩天他一直在考慮要不要向公司申請一筆費用,請心理諮詢師定期上門給大家做心理疏導。
小姜看見他進公司趕緊跟他招手,江寒酥走到前臺,小姜捂著嘴小聲跟他說自己得到的第一手資料:“人事說今天又有六個人來你們部門試崗,其中有一個超級無敵大美女!”
“哦。”江寒酥沒注意她說的啥,滿腦子都是錢的事兒,想錢想入魔了。
就只“哦”嗎?
小姜看著江寒酥離去的背影,問旁邊的小麗:“你有沒有覺得江組長有點過於清心寡慾了?我說的是超級無敵大美女耶,他竟然哦一聲就走了。”
小麗湊到她耳邊八卦兮兮地說:“你說會不會是因為他那工作?之前離職的有個男生說經常看那些東西容易那啥……可能對女孩子就沒興趣了。”
小姜眼睛睜得溜圓,恍然大悟:“你不說我還真沒往那方面想。之前運營部有個姓喬的美女追他,家裡條件可好了,父母都是教授,結果他連微信都沒給,搞不好還真是因為這個原因。哎,可惜了,那麼帥一帥哥,我之前還想給他介紹我閨蜜來著,想著喬美女他都沒看上就沒開口,看來少管閒事是對的。”
菲律賓那邊的外包業務從明天開始就要全部轉移回來了,AI鑑黃系統又正在測試中,江寒酥身上的壓力陡然大增,這也是他今天到得很早的原因。
推開稽核室的大門江寒酥發現值夜班的白英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他又氣又無奈,只能自我安慰,彆氣,彆氣,至少人還沒走,他們要走了你就成光桿司令了。
還好過去的一夜沒有收到投訴,平安度過。江寒酥把白英叫醒讓他回家,然後搬了根凳子過來坐在螢幕前接過了他的工作。
一個人就是一支隊伍,用來形容現在江寒酥的處境那是再合適不過了。今天大部分的工作還是菲律賓那邊的團隊在負責,江寒酥一個人還能勉強支撐,明天就不一樣了。所以今天他必須抽時間給新人做個簡單培訓,不管行不行明天都得趕鴨子上架。
由於不能離開螢幕前江寒酥忙得連午飯都是讓小姜幫忙送進稽核室的,直到下午四點韋樂過來接班他才終於得空去給新人做培訓。
到了培訓室江寒酥發現六個人裡面竟然有個女生,有點詫異,因為女生願意幹這個工作的非常罕見,而且這個女生個子高挑,長得也十分不錯,在外面找個模特的工作應該非常容易,江寒酥覺得她會來應聘這份工作大概是因為好奇吧。
當然,江寒酥沒有性別歧視,在他眼裡沒有男女之分,只有合不合適。
培訓的內容其實是比較枯燥的,另外五個男生聽得哈欠連天,反倒是那個女生聽得比較認真,江寒酥留意了一下她的名字—陳唯。
培訓結束,當江寒酥告訴他們這份工作需要三班倒的時候他看到有個人臉上明顯流露出排斥的表情,江寒酥想,不出意外明天可能只有四個人來報到。
事實證明他想“多”了,第二天就四個人來報到,其中一個就是陳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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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NA的檢測結果加急也要三天才能出來,邊城只能乾著急,一邊等結果一邊關注著方山那邊的訊息。
結果方山那邊的訊息沒等來,先等來的是孟西西的訊息。
孟西西在檢視福利院山腳下那個路口的監控影片時發現,竇成章在10月5號晚上7點10分開著他的陸巡上山了,然後在晚上9點27分開著陳小慧的雅閣下山再次經過了這裡。
如果竇成章就是兇手,那麼幾乎可以肯定他回來的時候車裡藏著華投場的屍體,而且這時候屍體應該是完整的,因為拉著屍塊在路上風險更大,血腥味和血水都不容易隱藏。
所以7點10分到9點27分這個時間段很可能就是竇成章回福利院分屍的時間。
這時候就出現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分屍之後除了頭之外的軀幹部分被藏到了哪裡?根據仙鶴山上發現的那根繩子來看,兇手不可能把軀體也帶著,更不可能隨意扔在外面,所以大機率就藏在福利院地下或者附近的山上。
會是哪裡呢?如果埋在山上,那座山可不小,搜山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埋在操場下面,那操場也夠大的,要整個掀翻也不容易。
邊城腦子裡突然晃過那兩棵羅漢松。
“7月份弄那個操場和籃球場就花了一百多萬,上個月給小慧買車十幾萬,這個月種那兩棵羅漢松又是三十多萬。”
“羅漢松是這個月才種的啊?竇成章回來種的嗎?”
“對啊,就前不久,這麼貴的東西肯定得親自監工嘛。”
羅漢松!對,是羅漢松!
竇成章給陳小慧買的車才十幾萬,卻捨得花三十多萬買兩棵樹,並且早不種晚不種偏偏這個時候種,還從深圳大老遠回來親自監工。
那兩棵羅漢松非常高大,要移植肯定要用到吊車和挖掘機,結合分屍的時間,邊城猜測羅漢松栽種的時間應該是5號晚上或者6號早上。他讓孟西西把6號的監控影片也調出來,果不其然,6號早上九點多,一輛拉著羅漢松的貨車出現在監控中,後面跟著一輛吊車。
邊城十分興奮,他感覺離真相已經很近了,但還需要一些更直接的證據,現在拘捕竇成章為時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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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渡期非常重要,江寒酥打算今晚就住在稽核室,但他又放心不下家裡的猛牛,想了又想,最後給虞採蓮發了微信。
“——阿姨您在家嗎?”
對方秒回:“在啊。”
“——我今晚要留在公司加班,能麻煩您帶猛牛出去遛一圈嗎?”
對方立即發了一個“OK”的表情包過來。
虞採蓮正在吃飯,收到江寒酥的微信立馬放下碗筷去對面把猛牛牽了過來,對邊城說:“小江今晚回不來,讓我們幫他遛狗。”
自打上次邊城給它吃了烤串兒猛牛現在已經完全把他當成了自家人,一進門就蹲在邊城腳邊搖尾巴。
邊城看著它圓滾滾的體型不由自主就想到了江寒酥,他到底怎麼養的,把自己養成了丹頂鶴,把狗養成了豬。
“別來巴結我,你看你都胖成什麼樣了,晚飯取消,待會兒跟我出門跑步去。”
猛牛聽懂了,“汪汪”兩聲表示抗議。
“抗議無效。你知不知道你肥美的身體有多危險,你該慶幸自己沒生活在農村,要在農村你早被毒狗的送到餐桌上了。”
猛牛立刻起身走到對面虞女士旁邊,對著邊城狂吠,上一秒還是一家人,下一秒直接翻臉不認人。
虞採蓮樂得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它多聰明還當著它面說它壞話,你活該,哈哈哈。”
出門的時候猛牛主動把繩子叼起來送到虞女士手上,生怕被邊城奪了去,儼然已經忘了虞女士第一次遛它遛了足足三小時把它遛趴下的事。
到了廣場發現有歌舞表演虞女士想留下來看於是把遛狗的任務交給了邊城。
猛牛沒想到自己最後還是落在了邊城手上,它氣還沒消呢,邊城讓它往東它偏要往西,一人一狗在廣場上開始了拉鋸大戰,最後邊城以一句“你不聽話我就給江寒酥打電話”贏得最後的勝利。
如果猛牛知道妥協的代價是十公里長跑的話,打死它它也要賴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