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將各位送到這，不過不用擔心，大公已經在宮中，之後便不用我贅述。”

對面是歌菲諾亞大劇院，一條長街正對著人之王的宮堡，繁瑣盛大的新式建築剔除了陰森枯敗的痕跡，連一絲古老的印象都沒有殘留。

“好啊，一路上都沒能認真與您道別，現在正是分開的時候。”

席朗斯聽出了奧洛卡特話中之話，但沒有過多表示，只是笑笑，而後為以艾迪卡倫為首的讓出道路。

“剛才從花園側徑進入的是提供晚餐的班節士們，現在正是最好運的時候，能品嚐到他們精心雕刻的佳餚是不可多得的機會，”席朗斯掏出白巾揮著，“請入夜，背過光明神，我們才能展露本性，肆意妄為。”

席朗斯慢慢走遠，繞過歌菲諾亞劇院回到葛摩的府邸。

“那個劇院總在晚上演出嗎？”艾迪卡倫問道，隨便誰來回答都可以。

“並非，”接上問題的是都恩靈，“至少在我記憶中，它有固定的演出時間，最近可能迎合人之王極夜舞會的需求，在晚上多編排了幾部吧。”

“想去看嗎？”

“不，不想，但願你們也別想。”

不知道都恩靈有沒有發現，自已提到歌菲諾亞是刻意為之。在可視之眼裡，那座比翼型圍繞成波浪模樣建造的震撼劇院冒著不同尋常的生命氣息，靈魂波動也相當詭異，就好像白天看到亡靈，到了夜晚能夠獲得燃魂綠焰，瘋狂更甚，異變成了不平凡的狀態，極難形容，極難窺測。

這種生命形態非常罕見，在艾迪卡倫以往的經歷中都沒有出現過，與瓦莊的「非存在」並不類似，他們帶有惡意，像是為了吞噬某種渴望的東西而現身，若不是可視之眼的便利，縱是艾迪卡倫擁有百般機巧，也無法直接洞穿對方浮於表面的偽裝。

“那就進去唄，好不容易才來一次王宮，總得互動些什麼，”塔羅蘭露出不明所以的興奮，領路在前，“繞過這些花叢和樹林，就能看到宮門，我最熟悉王殿的結構了。”

“可塔羅蘭先生，你不是隻去過一次嗎，說從那之後都不計數，這都能記得，該是稱讚你記憶力真當不錯呢。”

他看著嘉納夫慢慢朝自已靠近，露出狡黠的笑容，“先前的事情就莫要計較，我們是朝前的生物，眼睛得看向未來的路。”

“少在這裝模作樣了，我們活的年歲比你長久不知道多少，要走就認真走，有點風度，不要破壞了夜的和諧。”奧洛卡特跟上來將兩人分開，插在他們中間充當隔離牆的存在。

“我們也跟上去好嗎？親愛的龍族夥伴。”

艾迪卡倫眯縫著眼看向她，知道那應該是席朗斯透露的，不過沒關係，在艾弗皮尼亞，英帕烏不正式宣稱反對龍族，他的身份就算不再成為秘密也沒有多大問題。

“都恩靈魔導士，來自艾弗皮尼亞的靈息百人，我想知道，你們是否全都回來了？”

“嗯，都回來了，”她微微壓低帽簷，“都回來了哦，但不全是以「活著」的姿態。”

然後，她朝艾迪卡倫淡淡一笑，沒有露出那雙藍色的瞳眸，轉身往眾人方向走去。

“能回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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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

英帕烏站在寢宮迷幻的金框窗旁邊，他早已吩咐安爾溫肅清走廊上站著無所事事的外國禮士，自信班節士今日的饕宴能夠餵飽那些貪狼之徒。

“好了，人之王就在那扇門後面。終於等到各位榮歸，王也非常高興，各位且先去，我去廳堂找到葛摩大公後，再回來耳語。”

安爾溫臨走時，仍不忘帶離一塊班節士提供的甜點，他似乎有這樣的習慣，並沒有因為人之王的身份而捨棄。

“這或許是他堅守自我的一種方式？”奧洛卡特提醒道，“但也不確定，畢竟這些美味是真挺不錯，只可惜我無法欣賞啦，就拜託你們多享用。”

“卡特導師……”艾迪卡倫沒有說完，那推車上的食物在他看來根本不像是能夠進入肚中的。

確定並非幻覺，那是一整坨噁心的未熟未切的爛肉塊，插著大概十對分裂開的人類手足，全身佈滿了無數細小的眼睛和黑白斑點，看上去讓人生理不適。在這種強烈的衝擊之下，艾迪卡倫想到了瓦莊向自已呼號救命資訊的，同樣為血肉屍塊的「非存在」，但是那個就柔和的多，至少不是完全充斥噁心，面前這個除了不會說話以外，已經把自身的屬性暴露無遺。

甚至它也不用說話，艾迪卡倫並不期望它們倆是同一類物質，要是莫名開口而只有自已能聽到，自已的精神應該會受到極大的衝擊，一時半會恢復不了。

“怎麼了？”

“我覺得這些餐食既然是由御廚敬獻給人之王的，我們就不該品嚐，廳堂裡面也有更多的選擇，我們剛才來時已經看到了，”嘉納夫盯著推車注視了幾秒，隨後將視線移向艾迪卡倫，“沒錯吧，我們會有時間去品嚐美味。”

“啊！它流血了，流血了啊……”

艾克驚呼起來，旁邊的塔羅蘭連忙把他的嘴堵住，“小聲一點，不要驚擾了這裡的國王。”

“真的……艾迪卡倫，你來看看。”伽莎扶著柱杖靠過去，原本寬敞的走廊竟然變得越來越擠。

“「渙散」。”

都恩靈震動法杖，抖落出一些光芒的碎星，覆蓋了鮮紅的地毯，綿延到盡頭的廳堂大門，原本越來越遠的「距離」慢慢地恢復了原狀，但擁擠的壓迫仍然沒有減緩。

“真是難辦，連召喚魔法都不行了，”她收起法杖，全身發力將推車移出紅毯，來到周圍的瓷磚上，然後藉助輪滑將它推到了寢宮大門的對面，“現在應該會好很多。”

果不其然，那種壓迫感瞬間消失，但艾迪卡倫觀察可視之眼裡的情況，那些自剛才就存在的生命，直到現在也沒有消失。它們並沒有因為推車上「血塊」的移動而發生移動，似乎是，它們的「意志」留在這裡，被擋在了王的大門前，沒有天窗也沒有風，它們無處可去。

“我有一個發現，現在終於可以講出來了。”艾迪卡倫將可視之眼裡的情況分享給大家，在這之前他為了不引起恐慌才刻意隱瞞，沒想到暗湧的風浪卻越來越盛，都快拍拂到岸邊，影響岸上的人了。

“等一下，你這麼說的話，那我們剛才等那麼久就沒有意義了？”

奧洛卡特還在思考，這剎那間，葛摩推開門竟然從寢宮裡面出現。

“我來晚了，”他看到推車也消失在紅毯的盡頭，露出一種肯定，像是「得手」了的表情，“人之王就在裡面，我已經將介紹語帶至，希望各位能夠慎重。”

“還有你，都恩靈，靈息百人在現在出現絕非巧合，我已與人之王傳述，你需做好接受質問的準備，將真相全部告知於人之王。另外，請恕我無法陪同，覲見之後，我會在廳堂與各位等候人之王出面結束「第一天」的程序，再會。”

葛摩踏著堅定的步伐走上紅毯，到廳堂大門前將推車順便帶出，艾迪卡倫眼中的不和諧之物這才終於消弭，膨脹的未知空間也結束了繼續龐大，生命、靈魂，隨著呈現血肉模樣的「餐食」一併消失，剩下的只有空寂和落寞。

“現在該怎麼辦？”塔羅蘭也無能為力，不如說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人。

“這裡被佈置了「時空長廊」，我們要準備進行跳躍了。”

奧洛卡特也看出了這一點，不過他恍然大悟的模樣顯然是剛才才發現的，好在還有時間彌補。

跨越這一段時間，應該就能到達英帕烏的門前了。艾迪卡倫如是想，但是踐行起來卻十分艱難，首先這裡的是人類最高規格的城堡，不能佈置聲勢浩大的空間法陣，其次如今正在進行極夜舞會，而且聽席朗斯說不只有艾弗皮尼亞的家族參與，還有很多他國賓客來訪，不明其身份的情況下，任何人都有可能成為眼線，這是英帕烏明顯阻止他們發動空間魔法的表態，但如今槍已上膛，顯然又表明他正期待自已開啟時空之門進行突破。

他莫非是想知道些什麼……「資格」嗎？

第一次是在葛摩的帶領下進入，繞過了可能致人迷路的花園，直接到達他的面前。那副平凡的人類模樣，艾迪卡倫至今還記得，但糾結的地方也正源於此。

為什麼忘不掉呢？

離開時英帕烏展露了微笑，那是再尋常不過的動作，但是現在想起來卻恐怖浸骨。

“對了，卡特導師，我們走的時候，人之王有出來送行嗎？”

“我也想到了，”奧洛卡特走到牆邊，摸索尋找著什麼，“這裡沒有窗，也沒有能夠進入的地方，我們能進到這個時空長廊，應該是遭了這區域本身扭曲的空間性質影響。”

“沒想到隔了這麼久回來，人之王的戲本還是沒有停止出演。”

都恩靈也來到奧洛卡特身邊，“縱是靈息百人也無一人精通空間魔法，我也只懂得皮毛術語，所以接下來，就是你的領域範圍了，奧洛卡特先生。”

“拜託，我們今天才認識，別這麼親密可以嗎？”一邊說著，觀察的眼睛仍不停歇，他發現了牆的邊緣有一塊突出的部分，拿肉眼觀察很難發現，奧洛卡特能看到全都得益於耶讓的低聲嘯叫將他喚回。

“這裡並不是幻境，是真實存在的，”嘉納夫向艾迪卡倫詢問答案，“走廊上有腐蝕的痕跡，並不是黴酒或者過期糕點，氣味卻跟外面一樣正常，如果要偽裝一個「最危險」的入口，它就堂而皇之變成了最安全的駐點。”

“所以這裡是最好的入口，也是最終的出口。”

艾迪卡倫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那是不知何時出現的一堆餐後餘燼，已經在招惹蛆蟲啄食卻未散發出一點糜爛的腐臭味道，確實離奇，他湊了過去。

翻開牆角的一個縫隙，露出了非常小的細孔，旁邊還有很多白手套，皮質的和布料的都有，大小不一，還有部分沒有被使用過。蹭過牆角的手套食指上都留下了一個紅色的斑紋，像是被叮咬的痕跡，但除了這條走廊的兩扇門，艾迪卡倫沒有發現任何孔隙，足以支援可見形狀的生物進入。

“各位，不要再停滯下去了。”

眾人抬頭，聲音傳出的方向是靠近廳堂的那扇門，葛摩換了一身適合參加舞會的衣裝重新回到這裡，看上去挺拔又紳士，俊俏的面容肯定能讓許多即將成熟的女孩沉淪。

“不對，這不應該由我來說，”葛摩走向大家，“奧洛卡特先生，還有其他各位，我記得在之前去往守望殿堂時，我就提醒過類似的話語，不要在人之王面前提及類似生命與存在的話題，哪怕是一個想法都不行，不然就會像這樣被困著，陷入一個……空洞，很深邃的迴圈。”

“你知道？”奧洛卡特起身質問。

“我並不知道，但我很在意，所以一直關注著，人之王的秘密需要我們保守，人之王的權力需要我們支援，這樣才能形成完整的艾弗皮尼亞，才有如今極夜舞會的開展。”

葛摩走到英帕烏寢宮的門前，“各位，我們要進去了，請做好準備。”

艾迪卡倫第一次覺得自已腦中如此混亂，哪怕是加上死靈大陸收集來的資訊用於推測也無法理清現實，「它們」的出現似乎涉及了更遠古的存在，那些不可觸碰、不可談及的終極問題，擺在自已面前時，面對是那麼無力。

“你在猶豫嗎，艾迪卡倫？”奧洛卡特回頭疑惑道。

“對了，艾克，伽莎，”艾迪卡倫輕輕轉身面向他們，“你們剛才看到的「血」，是真的嗎？”

“應該是假的。”他們說了相同的話。

艾迪卡倫跟上他們，並且解除了隔音結界。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