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夜舞會」開始了，這一次是在白天，英帕烏特意要求安爾溫將他國貴族提前召往，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日蝕結束。

對，日蝕結束。以往每次開始的時刻都是晚上，藉著月光遙祝美酒，才是極夜舞會最初的祈願，但英帕烏想要發生一些「改變」，沒有人能忤逆他，尊貴的王想要做的事，只需要一個念頭，甚至用不著行動，自有人替他處理。

“你們打算回去了嗎？”塔西默多看著他收起茶具有些戀戀不捨。

“噢，你不知道我們是從外面來的呀，在巴克瓦拉沒有駐地，”艾迪卡倫跳下雲去，在空中撥開一道空間裂縫，就快要墜入其中，“感謝你告訴我這些，塔西默多先生，我會代你為導師問好。”

“我會親自去的，我還沒那麼害羞，”他轉頭面向米弗西萊，“對吧？這一點你能為我作證。”

“可以，我為你作證，不過是最後一次。”

光與風之龍最喜歡藏起來用影子與人對話，米弗西萊也是這樣。但在接觸到葛摩之後，她的性格就慢慢變得柔軟，再沒有那麼鋒利尖銳，也習慣了以真身示人。

“葛摩去參加王室的舞會了，御守的王希望這一次在白天就開始，他猜測可能會發生額外的一些事情，”米弗西萊離開前對艾迪卡倫說，“沒有葛摩，我獨自不能走出他的莊園，在上次與人之王的溝通中，我聽到他有打算帶你們一起覲見，所以之後的事就麻煩你們，可以嗎？”

塔西默多伸手向雲下，“他已經走了。不過我覺得，他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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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登昂先生，您真是代表「紅爐」出席宴會的嗎？”

“您願意相信，我就不用回答，這本應成為一個事實。”

揣著白巾的薩汗貴族在人前很少示面，他們說話時總是遮遮掩掩，傳遞的資訊也是模糊不清，在其他四大家族看來，「紅爐」坎伯瑞那的衰頹正是因此，說不定再過段時間，就被組織力量排擠出五大家族了。

“請不要錯怪，我們不都是人之王的客人嗎？極夜舞會期間可沒有等階之分，您可以隨時飲用班節士提供的頂級菜餚，或是「水色鳶尾」家族獻給諸位的「百夜菩」，這款酒就算是在第四層的史藏館內，也是極度珍惜之物，請務必，好好享用才是。”

“我會的，敬愛的蒙迪奧先生，感謝您的推薦。”

隨後他走向牆角，聽起了一首無名的長調，帶過一個裝有深藍色液體的酒杯，沉浸在了自我的世界中。

“您也覺得，人之王盛創極夜舞會是促進家族交情的吧？「紅爐」的今日現狀，仍是比難堪還要難堪，我艾弗皮尼亞煌煌千城，舉出五家鼎立氏族，竟也把他們算入內，當真是若無人才？”

“噢，您是薩班納先生，有失禮節，還請容我再次說明，”蒙迪奧回頭才發現對方身份，於是對他鞠了個躬，脫下手套友好示意，“特芬斯卡德不會向任何可能成為朋友的人表示惡意，另外我們也從來沒有呈現過不恥，希望您能明白人之王的用心，無能者不會受到擁簇，更不會登上人之頂階。”

“所以您是支援他們繼續留在五大家族之內？”蒙迪奧感到眼角抽搐，連忙用手扣住禮帽遮掩過去，“難怪您與人之王總有相同話語，安爾溫閣下也對您施盡善色，原來是您為人剛強，正直不阿。”

他迅速背身，同時收起藏在一旁的「敬禮」，“我以為能與您痛快立約，料想我們乃同道同性之人，看來您還是欠缺了一些考量，不過沒關係，我會等您轉變想法，畢竟您現在只是「二子」，我們有的是時間。”

“您真是善解人意，不過請在離開時帶走屬於您的財產，畢竟若是留在王宮內，巡查的班節士見著了，或許您就找不回來了，我們當中應該還沒有人敢於對人之王的點心動邪念吧？”

“那有何不可？輕鬆取之便是，揮柝的王不會怪罪的，還會為我嘉獎節省好儉之德，低賤凡心能做到嗎？走了，明天再見，「糧草之子」。”

蒙迪奧內心苦笑著戴上手套，“那明日再見，希望您會改變主意，畢竟我們都是人之王的棋子，互掐並不利於長期發展，我是指您對「紅爐」的態度。”

這一切都被本登昂看在眼裡，並沒有覺得蒙迪奧是在為自已說話，不過是家族間毫無火藥味的尋常試探罷了。想到這，嘴裡又幹澀起來，趕緊接下一杯緋紅提卡才緩了過來。

“醉生夢死……這就是家族的生活，不想面對現實，就算現實的美好也無法替代，但總有難以忘懷的噩夢纏繞心頭，”本登昂頂著頭靠坐在珠玉沙發上，還是白天卻已經昏昏欲睡，“看不到頭的未來，還有什麼值得期待？”

“本登昂，你為何身著素裝在這？我記得「紅爐」並非貧瘠之地，你們的部族在艾弗皮尼亞也排得上強列，這般到來人之王的宮殿，未免過於質樸，請穿上我攜帶的行軍盔甲，也契合你的身份。”

他微微睜眼，看到葛摩挺直了身軀站在自已面前，正脫著外袍要遞給自已。

“您沒必要這樣。”

“我來時便知曉你們做好決定，選擇合適的衣裝覲見人之王才是禮貌，無論是誰都應該這樣。”

穿上行軍裝的本登昂看著自已褪去的一地布匹，感嘆還是主城的榮光更能深入人心。

“您還是當初那副模樣，在我看來似乎都不會變老，我想不以「紅爐」長老的身份向您冒昧提出一個問題，應該有很多女士在追求您吧？”

“這顯而易見，我常年在外，很少歸國，更難說歸家，哪會有親戀眷屬。倒不如解決一下你們部族經年積累的沉痾，若非五大家族登位，人之王恐怕也難以將你們繼續庇護。”

“我明白，感謝您提醒，”本登昂來了些醉意，眼神飄忽向燈光閃爍處，人們紛紛往那邊走去，“似乎大典宴慶的祝詞要開始了，您且先去，我隨後就到。”

沒想到葛摩拿出一杯醒酒水，“我習慣參加這樣的慶典隨身攜帶解藥，你飲下後就跟我來，不會再遲到的。”

本登昂無比感嘆地搖著頭，沒想到高高在上的王國大公會關切一個普通部族的興榮衰敗。

“您真是我生命中的貴人，我以家族……部族的名義，宣誓永遠對您效忠。”

“你真是醉的太深，你宣稱效忠的物件應是人之王，而不是他的傀儡。”葛摩揹著他，走向了王宮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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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榮幸再見到您。”

“我也一樣。”

碰杯聲傳來，其他國家的禮士賓客也都陸續上座，提前做好準備等待人之王的出現，聆聽他的口諭，並且接受指示，在各自的領域裡負責人類，人族的整體壯大。

“安爾溫閣下，追隨人之王的路途肯定很艱辛，我能夠體會得到，就以此酒敬你捨身陪君，也希望艾弗皮尼亞永盛昌隆！”

“您的話總讓我兩耳舒柔，也希望您的家族——「雋永史詩」瑟斯弗諾蘭亞長盛不衰，此杯代御守的王敬祝。”

推杯又換盞，觥籌交錯間，舞會的客人已經全部到齊，內廳甚至通往寢宮的長席都站滿了人，他們互相攀談，笑容滿面，唱和不為人知的秘密，也歌頌利益與權力。

“其實，這一次的極夜舞會，人之王並不打算進行宣講，”安爾溫向陪她敬酒的扎吉耶道珍重，來到高臺上，“各位與艾弗皮尼亞情感頗深，人之王都知道，現在他並不願意示面，大家應該能夠理解。不過在王出現前，各位可以盡情享用班節士提供的美味佳餚，這些都是不可多得的上等品，「家族」的各位，另外要麼來自雅克未莫，抑或是列公國的全體英傑，你們都是艾弗皮尼亞的榮光，人之王會為你們向真神吟誦讚歌。”

“話不多說，請各位「入夜」。”安爾溫就是在等這個時候，太陽下山，月亮升起，極夜舞會完成了前半段。

“祝您晚安，安爾溫閣下。”

兩側華美階梯被鋪上新的踏席，魔法火焰支援的燃燈也抬上了桌面，飄在金碧輝煌的王宮殿堂的二十根瓷柱旁。一隻金色的大眼在天上睜開，左顧右盼著巡視眾人，而後緩緩閉上，變成了一團光，融入了賓客們迷醉的踢踏舞蹈中。

“我不曾獲得任何成就感，因為您從未讓我們覲見人之王，”巴納亞和奧約契夫站在一塊，看他們的模樣就知道英帕烏的酒並不對他們的胃口，而身旁的座下也擺著幾桶木椿酒，“雖然戰爭已經自然消泯，但您肯定知道，那些過去的戰爭魔偶仍然留在辛堡，您派遣的使臣無法完美完成您任命的使託，安爾溫閣下，不知道人之王是否得知一切？”

“我當是誰，辛堡的騎士團長，還有這位年輕的國王，人之王非常讚賞你們的立國之功，也非常期望，你們能夠親自將魔偶歸還，這樣一來，人之王——御守的王，才好以艾弗皮尼亞的名義接收，您所在的辛堡，才能獲得應有的回饋。這是對整個大陸國家而言，您認為呢？”

“油嘴滑舌，”饒是他的話讓人莫名心堵，奧約契夫還是得給予他應有的待見，“人之王的權能舉世無雙，我臣下之國欽佩有佳，但這並非閣下強硬要求的背後城牆。”

“確實有些為難，不僅是對於我來說，更是對人之王，”安爾溫拿出預示杖，持有它時，才能有使用「星預言家」的權能，對未來預測，向過去歸整，“不過您知道為何當初是艾弗皮尼亞贏得了最終主權嗎，一是氣勢，二是民心，其他國家輸了兩次，而人之王只輸了一次。”

“請不要誤會，儘管將此話當成我悄悄透露的秘密，貴國可以藉此盛綻，昂揚進發，畢竟您也知道，我的身份其實是一位普通的宮廷星預言家。”

安爾溫又回到內廳門口，這裡的沙發坐著本登昂，剛才還見到葛摩，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就見他急匆匆往寢宮走去，果然行事風火。

“您好，「紅爐」的長老，我這麼稱呼應該沒有錯吧？”

“正確，安爾溫閣下，美麗的星星，您永遠不會有錯，”本登昂揉著面部，努力掙開眼，還好意志足夠堅強，“聽您剛才的宣聲，御守的王還在寢宮未出嗎？”

“已經出來了，在看星星，”安爾溫拿起一杯緋紅提卡，還順有班節士提供的高階點心，“噢，我並不是在褒獎自已，來到這裡的其他人也都值得這個稱謂。”

“我明白，您無需解釋。呃，我有機會為您敬酒嗎？”

“哈哈，您說笑了，我是不飲酒的，剛才跟瑟斯弗諾蘭亞的長席互飲時我偷偷加入了足量的水，用氣泡替換酒精，迷惑到您了？不用在意，星預言家的一些把戲而已。”

本登昂看著他嗤嗤嬉笑，自已端著酒也苦笑起來，“您可真是……跟隨人之王受了不少苦吧？”

“那倒未然，”安爾溫眼神迷離地看著眾人在廳堂中歌舞，“我與人之王的關係，並非如您想象的王臣，當然我們也不是簡單被使用，預言師蛻變成星預言家總是會經歷一段瀕死的過程，我稱其為「去存在」。沒有任何知覺，甚至無法看到自我，但有一個念頭就在腦中——我還活著。哈哈，話題沉重了，念想那跟醉生夢死差不太多吧。”

“酒客就是這樣，您形容的不錯，”本登昂仰頭又進一杯，“如果人之王還在裡面，不知道您今晚是否有時間？我想以這樣的姿態邀您共舞，現在的絃樂正當輕柔。”

“可以，不過您是否攜帶佩劍？”

“它們被攔在殿外了，但是我隨身帶著野性玫瑰，就在我剛才的衣服上，”本登昂站起身來，深沉地半身鞠躬，“這首曲子我認得，還有大概五分鐘的餘韻，請您給我一分鐘，我會將它獻給您。”

“我會好好收藏，就當作是您……「紅爐」對王室的認可吧。”安爾溫清醒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