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大雪紛飛的隆冬之時,眾人齊聚在正院話家常。
黃婉盈笑吟吟道:“倒不知是不是妾身的錯覺,竟覺著福晉整個人氣色紅潤了許多。”
富察氏笑著瞧了她一眼,和聲道:“黃妹妹心思細膩。正好我也是要告訴諸位妹妹的,昨兒身上不舒坦請了府醫來看,說已經有了三個多月的身孕了。”
高棠音聞言,臉上閃過幾分落寞,倒是金純兮淺笑柔聲道:“福晉好福氣,看來再過半年咱們明希格格又要有位弟弟或是妹妹作伴了。”
富察氏亦是笑意愈盛,輕柔道:“說起來,我這兒也是好福氣罷了。妹妹們都伺候爺有些時候了,早早晚晚都會有的。”
蘇格格瞧的豔羨,她想著自己這輩子怕是沒什麼指望了,語氣裡頭亦有幾分不痛快,“要說能懷上便是不容易了,妾身們哪裡有福晉您這樣的福氣。”
“再說也不是懷上了便能安安穩穩生下來的,若是十月懷胎最後出了岔子,那可真是得不償失。”
聽得她這話,眾人臉色都變了變。這蘇氏倒也不是成心尋晦氣的,只不過的確是人有些沒腦子,有時候這嘴巴比腦子動得快。
高棠音輕輕咳嗽了兩聲,又端起茶盞啜了口才悠悠道:“說起來,有好長時間不曾瞧見靜姐姐了,這一病病得果真有些久。”
自那日後,弘曆便說靜福晉小產後傷了元氣,敗壞了身子需要靜養,又派人將永璜送到了宮裡熹妃娘娘處。
這之後府裡頭眾說紛紜,都說靜福晉是遭了爺的厭棄徹底失寵了,日後再沒有復起的可能性了。
但弘曆始終未說什麼,便是富察氏對著這些謠言也是置之不理。
眼下聽高棠音提起,眾人都不由得豎起耳朵來聽,都顯得十分好奇的模樣。
富察氏臉色淡了幾分,語氣依舊溫和道:“唉,她也是這回傷著底子了。這藥是一日三碗頓頓不落下的,諸位妹妹們若是無事便莫要打攪靜福晉休養了。”
眾人都點了點頭,在回明瑟院的路上,連翹終是忍不住,她嘆了口氣道:“人有時候就作繭自縛啊,若是沒那麼多的貪戀,沒有那麼多的心思,會不會就能活得舒坦些呢?”
“也許吧。至少要活得不愧於心。”金純兮抬眸,眼神中一片清明,“連翹,陪我去一趟浣雲院吧。”
連翹頓了頓,神色中有些茫然,她不解道:“這樣用心歹毒的人,格格您為什麼還要去瞧她呢?若是她不懷好心,又鬧出什麼事端來可就不好了。”
金純兮搖了搖頭,她打定了主意旁人再怎麼勸也勸不動。
浣雲院內此時頗為悽清,院裡地上積雪厚厚的根本無人清掃。
連翹扶著金純兮踏著厚厚的積雪過去,她輕輕推開門,發出吱呀的聲音。
那一縷薄光透過窗戶打在女子的側臉上,顯得無比清冷孤傲,靜福晉輕輕地翻著書頁,頭也不抬聲音宛若幽靈一般道:“你怎麼來了?落井下石?”
“爺對外只說讓你靜養,旁的隻字不提。”金純兮給連翹使了個眼色讓她出去,她關上門十分自然地坐在下側的錦凳上,語氣恬淡道,“當初利慾薰心,不擇手段之時,可曾預料過這般悽清的下場?”
“眾叛親離?”靜福晉一把將書蓋上,抬眸來冷冷地瞧著她,語氣隱隱有幾分激動,“就憑你也能指責我的不是?成王敗寇,你也不是勝者。金純兮,你敢保證將來深宮爭鬥中你能永遠擺出這副純良正義的模樣麼?”
“我不能。”金純兮斬釘截鐵道,這副乾脆的模樣倒是讓靜福晉愣了愣,這回答也讓她有些意想不到。
“打從一開始,我心裡想的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自然也不會退讓。”金純兮忽然笑了笑,語氣輕輕地,“在林氏之事時我便知是你,還有陳氏之死,也是你的威逼之下,為了保全家人她不得不去死。”
靜福晉忽然勾了勾嘴角,“你既已洞悉了這一切,又為何將這些事秘而不宣?”
金純兮撫了撫鬢邊的簪子,嘴角漾出一絲淺淡的笑容,語氣卻無比冷凝,“即便我告發你,待我又有什麼好處呢?你是大阿哥之母,即便是為著大阿哥的顏面,爺也不得不給你一個體面。”
“就像今日這般。我就算告發了你,於當日無辜落水的我而言得不到絲毫好處,左右我不是還活著麼?林氏做事沒有你縝密,若有你半日斬草除根決絕的勁兒,今日我也不會坐在這兒了。”
靜福晉諷刺地笑了笑,“林氏,陳氏都是蠢貨,若是打定了主意還心智不堅定,那不就是走在懸崖邊上顫顫巍巍隨時都有跌落下崖的可能。她們都是不堪重用的。”
“那麼你呢?你還在等什麼呢?”
金純兮輕輕柔柔道:“你說,如今福晉又再有孕。這府裡頭論資歷,論適合的人選,將來又是誰能有資格扶養大阿哥呢?”
靜福晉忽然愣住了,慢慢地她猩紅了眼睛,怒吼道:“金純兮,你想做什麼?”
“姐姐真是誤會我了,我能做什麼?膝下沒有子嗣,不過是想尋求一個依靠罷了。”金純兮笑了笑,神色顯得十分天真。
靜福晉冷了臉色,一字一頓道:“你在說謊!你若是想將永璜作為你的棋子,趁早死了這顆心。即便是我死,永璜也不能落到你手上去。”
“是麼?可是你若是死了,之後的事情誰又能知道呢?再說依著爺的性子,他必定將來會為大阿哥尋一位仔細妥帖的養母的。”金純兮殘忍道,“若是論起出身,我自然不如瓜爾佳氏。高格格的阿瑪也漸漸嶄露頭角,正是這般,也許我撫養大阿哥才是最適合的人選呢。”
“你做夢。爺豈非不知你我的積怨,當日我曾那般害你,你怎能放下芥蒂撫養永璜?”靜福晉冷笑了聲,“我當日恨只恨圓明園雞蛋羹之事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後來的一樁樁一件件是我太過自負了,罷了,再說這些也都晚了。”
“可是金純兮,你也不會如意的。你不是勝者,這後院誰都不會是勝者。有這樣一位多疑愛猜忌的爺,今日我的下場便是明日你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