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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敗露

仲夏夜,簟紋如水。

明瑟院,金純兮搬了張椅子坐在廊下,一邊的連翹打著扇子,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趣事。

“今夏倒不如去歲那般炎熱,在廊下坐坐也是清涼的。”金純兮笑了笑,正說著一陣涼風習習襲來渾身舒爽。

“格格這是說笑不是?還沒到最熱的時候呢,到時候等最熱的那會兒起了冰窖裡頭的冰塊,看您不一整日都窩在屋裡頭足不出戶。”連翹笑著打趣道。

“說起來近日請安還是沒瞧見靜福晉的人。蘇氏雖嘴碎,昨日卻說著靜福晉這些日子不大好,府醫每隔兩日就要到浣雲院去一趟,你說?”金純兮忽仰頭望向天,月光皎潔,可提起此事心裡頭卻覺著不大舒暢。

連翹撇了撇嘴,“格格您提她做什麼?奴婢說句不好聽的,她這是惡人自有天收。害了人就以為安然無憂,我呸,這就是報應!”

此刻的浣雲院中,已有些炎熱的時候靜福晉仍蓋著頗厚的錦被,身上覺著涼的很還披了件外衫,人有些無力地靠在軟榻上。

幾個月不見,她已消瘦了許多。

弘曆進來時便瞧見這番模樣,靜福晉輕睜開眼,嘴角扯了絲諷刺的笑意輕聲道:“妾身以為爺再不會到浣雲院來了。”

話落,弘曆臉上神情未變,仍和聲道:“你病中憂思,何事都莫要多想,好生養病才是要緊的。”

“妾身這具身子到底還能不能活,或者說還能活多久,爺的心裡不是最清楚的麼?”靜福晉輕哼了聲,忽然覺著可笑至極,“這時候了,爺倒不若與妾身開誠佈公地說說話,也好過這般虛與委蛇。”

“開誠佈公?”弘曆輕嗤了聲,望向她的神情中全然沒有昔日的溫和,只有淡淡的冷意綻放在臉頰邊,“爺想與你開誠佈公,可是你這心裡有鬼的人,又真的敢說真話麼?”

“一個將死之人有什麼敢不敢的。”靜福晉忽然笑了笑,這語氣輕鬆的像是在說一件最家常不過的事兒,她全然沒有半分畏懼與驚恐,只是靜靜地看著弘曆的眼神。

“靜姝,你變了。”弘曆搖了搖頭,“這時候爺才發現似乎從前一直低估了你,那個溫柔良善的富察靜姝是假的,眼前這個利慾薰心,凡事不擇手段的女人才是真的。”

靜福晉聞言猛地咳嗽起身,咳的滿臉泛起不正常的潮紅。

她端起手邊的茶盞,慢慢啜了一口,稍稍平復了些才笑著道:“利慾薰心,凡事不擇手段?爺這句話妾身不得不認,時至今日,這手上的確沾染了不少鮮血。可是這後院內宅中的女人,又有誰是完全清清白白的呢?”

“她們的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都有自己的目的。可是沒有人像你這樣歹毒,手上沾染的不是一條人的命,到此時你仍然不知悔改。”弘曆冷漠地看著她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

靜福晉一點兒畏懼都沒有,她忽覺得心底無比輕鬆。她慢慢鬆懈下來,悠悠道:“做過的事妾身從未後悔。只恨當時妾身太過自負,聰明反被聰明誤,當日圓明園雞蛋羹之事,爺該是從那時懷疑到妾身身上罷?”

“都說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可是爺不肯相信你會害自己的親子,哪怕後來真相擺在眼前,我都不敢置信。”弘曆一字一頓道,想起當日審問合歡時,他神情那般錯愕,寵愛了幾年的女人竟是個蛇蠍婦人。

“都說唐朝時武則天為了陷害王皇后,不惜掐死自己的親女嫁禍,成功使高宗廢除了王皇后。”靜福晉緩緩說著,笑容淡淡的,“可是妾身沒有那份狠勁兒,也並非是想要陷害福晉。不過當日只是想試探一二罷了,偏生金氏撞了上來。”

“既這般巧,只能讓她受了這無妄之災了。真是可惜了,一次又一次都沒能扳倒她。她自以為自己聰慧,卻也不過是個心軟蠢笨之人便罷了。”

提起金純兮,靜福晉勾了勾嘴角滿面不屑。

“心軟並非是蠢笨的緣由。她是心底心懷善意,她至少活得比你真實,活得比你問心無愧。”弘曆重重道。

靜福晉呆呆地望著他,忽然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嘴角仍有眼淚慢慢滑落,“妾身剛入這阿哥府時,亦是活得問心無愧。可是人在這染缸裡頭,又如何能獨善其身?”

“妾身若是不爭,不為自己的將來打算,這輩子都會出不了頭。就像妾身的家族一樣,永遠都要活在沙濟富察氏的光環之下,做一輩子襯托紅花的綠葉。妾身亦然,妾身不想再過那樣的被人擺弄的人生,想要自己做主。”

“所以你便能做一件又一件害人性命的事麼?午夜夢迴時,你可曾害怕,可曾懺悔過那些無辜之人?”弘曆瞧著她這樣,厲聲逼問道。

披在靜福晉身上的錦被慢慢滑落,她掙扎著要站起身來,眼神中藏著滔天的恨意,“懺悔,為何要懺悔?她們都是擋了我的路的人,死了便死了。妾身只恨當初做事該做的再絕一些,這樣也不至於被人拿捏住把柄。”

“你還是不知悔改。”弘曆眼神中的光芒慢慢熄滅,他痛心疾首地望著靜福晉,一字一頓,“你若是這般歹毒,就不必再扶養永璜了。他如今還未到記事的時候,將來爺會為他尋一位出身高貴性格良善的養母。”

靜福晉徹底愣住了,她瘋了一般道:“不,你不能將永璜從我身邊奪走,不可以!永璜是妾身唯一的孩子,是妾身的命。爺你怎麼能這般殘忍,讓永璜認旁人做母?”

“因為你不配!”弘曆厲聲道,“爺告訴你,圓明園之事後爺給過你一次機會的,是你一次又一次觸及底線。”

“你放心,為了永璜的顏面,我少不得要給你這個體面。”弘曆瞧著她,被陰暗擋去了一半的側臉,他緩緩道,“你放心,爺不會讓你這般輕易死的,你會活著的,痛苦而絕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