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棠聲音越說越小。
她窘迫得幾乎想要原地打個洞鑽進去了。
偏生始作俑者還笑眯眯地看著她,一副被逗笑的表情。
今日已經是慶典日,宋知棠很明顯地感受到莊園裡走動的血族多了起來。
除了血族的氣息外,還有不少人類的氣息。
在和司殷確認後,宋知棠才知道,那些人類就是之前在地牢裡看見過的那些被抓起來的玩家。
他們在清晨被莊園裡的血族藏到各處,以為了慶典裡安排的狩獵遊戲做準備。
前一晚的笙歌一直維持到了早上。
宋知棠和司殷收拾完畢下樓時,那些貴族仍然在大廳裡穿梭著。
日月的更迭似乎並沒有影響到他們的活動。
迎著一眾的注視,宋知棠緊緊跟在司殷身旁,佯裝鎮定地走向了地下室的方向。
直到二人完全已經離開了這些賓客的視線,宋知棠才鬆了一口氣。
這些人的眼神參差不齊,雖然更多的是好奇,但是不乏有一些並不算友好的注視。
由於“公開拍賣”這一個流程會在此先宋知棠看到過的玫瑰花壇這個位置舉行,因此作為莊園裡第二尊貴的子爵,司殷按照過往副本里的角色安排將宋知棠一起帶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裡沒有多餘的血族,除了莊園裡安排著去準備的人。
包括全程都幫著伯爵忙上忙下的伊蘭管家。
等和司殷又站在了噴泉小廳之上的露臺前,宋知棠驚奇的發現,原本擺放著椅子的小廳裡,已經變成空曠的一片。
也許是少女疑惑的表情有些明顯,司殷低聲解釋道:“蒙面舞會也會在此地舉行,第一個環節結束後,狩獵遊戲期間會有人把這裡恢復成一開始的模樣。”
這樣嗎?
宋知棠點了點頭。
但有些擔憂。
如果所有能將所有血族聚集到一起的環節都是在地下二層舉行的話……
那艾克頓說的把所有血族聚集到一層大廳這件事情,司殷應該怎麼完成呢?
她仔細回想了一番慶典的所有流程,突然側過臉向司殷問道:“我們可以讓第一個流程在一層的大廳舉行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也許,慶典之日的所有流程都會因為艾克頓的出現而打亂。
那那些藏在莊園裡的玩家,沒準兒都能夠因此獲救!
司殷清楚少女的想法,他輕輕搖了搖頭:“即便是將第一個流程放到大廳,慶典也不會因此而改變。”
慶典是玫瑰莊園的傳統,艾克頓的目的肯定不在於毀掉慶典。
他最大的目的只有洛尚伯爵一個。
“不過,你說的這點,也是正是我所考慮的。”
司殷頷首,算是認同了宋知棠的提議。
宋知棠有些赧然地眨了眨眼睛,正想說話卻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道熟悉的女聲。
“子爵大人是在說慶典的安排嗎?”
二人扭頭,赫然看見了穿著一身黑色魚尾長裙的伊蘭管家。
伊蘭管家長長的金髮被束成了高高的髮髻,耳朵兩邊奢華的綠寶石耳釘是四芒星的形狀,銳利閃亮,白麵紅唇,看起來比往日多了幾分嫵媚。
並沒有在乎眼前二人並不待見她的神色,伊蘭管家罕見地提步湊了過來。
高跟穩步行走的聲音被地毯弱化了大半,只有悶悶的噠噠聲響。
宋知棠臉上閃過緊張。
她沒想到她和司殷之間的談話竟然會被伊蘭管家聽到,即便他們聲音並不算很大,但血族五感敏銳。
伊蘭管家並不是朝著宋知棠來的,她走到二人身旁站定,只幽幽然轉過身,面向露臺下的小廳。
小廳裡的玫瑰開放得豔麗,空氣裡滿是濃郁的玫瑰花香。
“子爵大人,”伊蘭管家勾起唇,“我知道你們想做什麼。”
宋知棠聽見這話下意識看向司殷,卻接收到對方安慰的一個眼神。
司殷語氣有些淡:“父親交給伊蘭管家的事情,伊蘭管家都做完了?”
“你不必對我如此提防,我如今,只是來向你投誠的。”
伊蘭管家態度直白,只側過臉看向二人,紅色的眸子裡閃爍著細碎的光芒。
看起來格外的真誠。
司殷挑眉:“投誠?伊蘭管家怕是打錯主意了吧?”
“我知道你們和艾克頓之間的關係,血族之間,向來只有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如今緋日來音已經失竊,誰掌握了緋日來音,誰就擁有莊園裡最高的掌位權利。”
“能夠越過洛尚伯爵,神不知鬼不覺的偷走緋日來音,除了艾克頓也不會有其他人了。”
“既然局勢已定,我自然需要早做打算。”
宋知棠聽見伊蘭管家神色平靜的說了這番話,不免心底驚詫。
對方不是唯洛尚伯爵馬首是瞻嗎?
怎麼突然就轉變了態度。
難不成對方是故意來詐他們的?
宋知棠傾向於其中有詐,只狐疑地對著伊蘭管家看了又看,想從對方的神色中找出絲毫不對勁的地方。
她能想到的司殷自然也有所考慮。
因此司殷並沒有接茬,而是以緘默的態度來對待伊蘭管家的請求。
伊蘭管家清楚自己這樣貿然提出這樣的請求,在他們眼底肯定有些奇怪。
她嘴角抿得平直:“當初伯爵因為預言,下令將他的弟弟殺死,這件事情最後並沒有成功,那個時候我就知道,終究會有這一天的。”
不管預言如何,斬草不除根,始終會有被捲土重來的艾克頓傾覆的那一天。
艾克頓和洛尚伯爵同出一脈,如若不是因為艾克頓幼時較為孱弱的原因,也許洛尚伯爵也不會等到預言來臨時動手了。
他本質上就是一個冷漠的愛權者。
伊蘭管家直接明牌,她勾起豔麗的紅唇:“這莊園裡的血族,不過各為其主罷了,侍奉的人是誰又有什麼關係呢?”
如果侍奉的主人是一個明事理、行事作風更為溫和的人,她想莊園裡的其他血族應該也不會有任何意見的。
畢竟…莊園裡迫於伯爵的地位侍奉於他的血族也不少。
伊蘭管家這話已經相當於是在告訴司殷,就算是艾克頓將洛尚伯爵取而代之,她也不會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甚至,可以繼續從事於艾克頓之下。
司殷輕笑了一聲。
好一個各為其主。
他突然有些好奇:“如若我沒有記錯,當年那件事情,你似乎也有參與吧?”
作為洛尚伯爵座下最得力的助手,刺殺沉睡中的艾克頓這件事,她根本脫不開干係。
伊蘭管家表情凝滯了瞬。
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許久,正是因為這一點,她才會選擇和墨修投誠。
如果莊園洗牌,那和曾經那些事情拉不開關係的血族,也許都會被艾克頓給清理掉。
殺身之仇,可不比一般的過節。
“我知道,艾克頓伯爵並不是一個好壞不分的人,”伊蘭管家垂著頭,看起來有些尷尬,“我願意幫你們,這也是我自己的打算。”
過去幾次見到伊蘭管家,對方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此時露出這樣示弱一般的神態,低下了高昂的頭顱,倒讓宋知棠意外不已。
她站在一旁並沒有出聲。
和司殷一起,見過了艾克頓幾次。
如對方所言,艾克頓並不是一個善惡不分的人,但與此同時他也表達的很清楚。
他的目的,只在於報仇。
如果伊蘭管家也和曾經害他的事情有關的話,那對當復仇的物件肯定也包括了她。
如今她跑來向司殷投誠,無非是清楚在這個莊園裡,只有墨修子爵和艾克頓有交集,甚至關係親近。
以為借了墨修子爵的勢,就可以避免對方向自己尋仇。
只可惜,她並不知道司殷此先答應過艾克頓,並不會阻止他的尋仇大計。
果不其然,司殷淡淡回拒了:“我同艾克頓,也不過是泛泛之交,他的事,我怎麼會清楚呢?”
伊蘭管家並不相信他的任何話。
事實上,昨晚那三個不長眼的紈絝貴族正是在她的暗示之下去往四樓,目的就是為了探探墨修的底細。
如果墨修只是利用了某些障眼法讓其他人以為他並不在臥室,那那幾個血族無非是公然挑釁子爵的權威。
不死大機率也殘了。
但如果是她猜想錯誤,墨修真的就像洛尚伯爵吩咐的那般,到莊園四處尋找艾克頓的蹤跡,那她一開始的打算便是在幾人逾矩的時候出面阻止。
事實證明,她的猜想是正確的。
那三個血族,進入了四樓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甚至連氣息都消失得一乾二淨。
她藉著巡邏的由頭在四樓穿梭,清楚墨修如她所料的那般,將洛尚伯爵的吩咐全然拋到了腦後。
以對方和艾克頓的關係,也許…他已經和艾克頓達成了什麼交易或者約定。
在莊園裡侍奉這麼久,她再瞭解不過,就算墨修是洛尚伯爵的親兒子,對方也對自己這個父親毫不在意。
冷漠的性子和洛尚伯爵有幾分相似。
畢竟,後者是連自己的親弟弟都能痛下殺手的人。
在這個莊園裡,看似她是二把手,實際上在洛尚伯爵的眼底,她和那些血寵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唯一的區別也許就是,她能夠幫對方處理一切繁雜的事情。
包括訓練那些被洛尚伯爵看上的“血寵”。
曾幾何時,她也會對這種事情感到厭倦。
但洛尚伯爵曖昧的態度卻又讓她無法從那種幻想的世界裡脫離出來。
她以為,自己在洛尚伯爵的眼裡,至少還有一定的分量。
甚至覺得自己有機會成為莊園裡的下一個常駐女主人。
洛尚伯爵性子冷淡,但卻喜好淫逸,生的兩個貴族血統的孩子即便是家族聯姻,但這個莊園裡也從來沒又擁有過一個固定的女主人。
那些嫁進來的貴族女眷,在這場交易的婚姻結束後就會回到自己原本的家族中去。
所以她會為此感到期待。
但就在昨日,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只不過是洛尚伯爵手裡的一把趁手的刀而已。
伯爵生了大氣,哪怕是她處理好了他吩咐的事情,也不免被對方牽連,甚至還會被對方懷疑。
在這樣的時候,對方甚至都還不忘在晚上折磨她取樂。
也許是宴會上隱忍過度內心怨氣淤結,也許是沒有找到艾克頓令他心頭不安。
總之,在過完忙碌的一天後,伊蘭管家被盛怒的洛尚伯爵折磨了近乎一晚。
也就是在這短短的一晚裡,她頭腦終於清醒了過來。
權利和命比起來,她更惜命。
不管墨修接不接受,她的誠意滿滿。
兩人商量的聲響並不大,但是她早早地等候在地下室,就是為了向其坦誠。
“不論如何,我願意幫你們,最後到底如何,我也認了。”
伊蘭管家淡淡說道,頗有了看透一切的灑脫。
緋日來音的效力,不只是她,連莊園裡稍微有一點點地位的僕從都清楚。
如今它的失竊,註定了權力的博弈將會傾向艾克頓。
實力,才是衡量一切的標準。
能在滿是血族的莊園裡逃脫侍衛的追查,足以可見對方顯然已經將緋日來音據為己用了。
司殷絲毫沒有將伊蘭管家的“長篇大論”放在心裡,既然對方鐵了心要提供幫助。
他也不是什麼有便利硬要逞能的人。
樂得有人上趕著幫忙。
於是帶著暗示一般,說道:“今年的玫瑰長得嬌嫩,來往的賓客如若觸碰,怕是會毀了它們的效力,不如把舞會的地點挪到一層的大廳,也省得侍從佈置拍賣會的會場了。”
伊蘭管家遊走於莊園各級多年,這樣明顯的暗示自然是秒懂。
她勾起唇:“此事簡單,那便多謝子爵大人包容了。”
等到伊蘭管家走了,宋知棠才看向司殷問道:“真的可以相信她嗎?”
“她的目的並不重要,”司殷能夠判斷對方審時度勢的能力,不像作假,“作為負責主持慶典的代表,她來提出換地方,也算是最恰當的。”
如此一來,伊蘭管家還真算幫了他們了?
宋知棠似懂非懂地點了點腦袋。
“不過,她想獲得艾克頓的原諒,應該去找艾克頓本人,而不是來找我們。”
司殷摸了摸宋知棠的腦袋。
一個免費的勞動力,倒是節省了他去自己那個“便宜父親”面前磨磨嘴皮子的功夫。
只是他有些沒想到,身為伯爵,對方竟然沒有一早到地下室來檢查各個環節的情況。
看來,艾克頓的事情,倒是讓他費了不少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