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緒一大早就醒了過來。
他以為這天只是平常的一天,洗漱後慢慢和陳羽書一起吃了早餐。
他已經不再每天拉著厚重的窗簾了,吃過飯後便站起身,去開窗通風。
窗外的冷風忽地吹進來,穿透單薄的衣物,激的人打寒顫。
葉知緒突然意識到,天氣原來已經這麼冷了。
病房裡這些天一直開著暖氣,他都沒有發覺。
“小羽,”他轉頭看向吃飽喝足躺在小沙發上打盹的陳羽書,問道,“今天是幾號了?”
“十二月十號啦,”陳羽書看了一眼手機,說,“你也覺得天氣冷,對吧?前幾天節氣都到大雪了。”
他想起了什麼,從沙發上翻了個身,趴著看葉知緒,憤懣地絮絮叨叨:“我今早過來,發現路上竟然有一塊結冰了!不知道是誰這麼沒素質,把水潑在樓梯上,可滑了。”
葉知緒跟著笑,笑完又有些擔憂:“你陪了我好久了,你的課程……”
“不用擔心,”陳羽書不在意地擺擺手,“教授老頭兒還挺人性化,我說我最好的朋友在國內需要我照顧,他說不管我的缺課了,只要我能透過期末考核就不讓我重修。”
“……那就好。”葉知緒輕輕道。
他在身上加了一件外套,繼續站到窗邊往下看。
清晨的街道很蕭索,偶爾有路過的行人,都穿著厚重的外套,有的甚至圍著圍巾。
十二月十號。
葉知緒在心裡反覆想著這個日期。
他是什麼時候開始住院的?
好像……都已經二十多天了。
omega緩緩撥出一口氣,又開始感到一陣落寞。
這麼多天,他一直在吃藥,病情也一直在好轉。
可是,心裡空缺的那一塊卻沒有被填滿。
只有肖梧和許明良來看他的那幾天,他還會時不時想到裴則川,每次想起就會頭痛欲裂,不得不吃藥。
後來,他的身體像是自動進化出了一種保護機制,讓他不會再經常想到對方了。
甚至會自動遮蔽。
以至於現在,葉知緒有時會有些茫然。
他感到缺少的那一塊……是什麼呢?
窗外的冷風一直在呼嘯,過了半小時,整個房間都冷下來了,陳羽書禁不住打了個噴嚏。
葉知緒連忙把窗戶關上。
他的指尖也有些發涼,給陳羽書和自己都拿了一個電熱暖水袋,抱在懷裡。
病房裡有很多七七八八的東西,葉知緒都想不起來是誰在什麼時候送來的了,只知道方便得很,經常有些臨時需要的東西也能在房間裡當場找到。
他最近開始拜託肖梧和許明良給他帶課上的筆記了,如果很快能出院,也許還能趕上這學期的期末考。
陳羽書沒什麼要學的,就在一旁玩手機,十分鐘換一個姿勢,坐著躺著趴著,最後直接睡了過去。
葉知緒忍不住想笑,又去給對方蓋毯子。
就在這時,房間的門忽然被敲響了。
敲門聲很規律,三下便停了,過了一會兒又響起三聲。
陳羽書迷迷瞪瞪地醒過來:“誰啊?”
葉知緒搖了搖頭。
他把毯子遞給了陳羽書,自己走到了門口,手碰上了把手。
金屬製的把手很涼,但被誰不知什麼時候套上了一個毛絨套,摸起來軟乎乎的。
葉知緒莫名感覺心跳有點快,他猶豫了幾秒,最後還是按下了門把手。
門被緩緩開啟。
高大的alpha站在晨光裡,神色溫柔,眼眸深邃。
是裴則川。
葉知緒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是真真正正的愣住了,什麼反應也做不出來。
他感覺自己的呼吸不自主的加速,腦海中有什麼東西好像要破土而出。
裴則川看著面前微微睜大眼睛的男生,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像是被攪了一遍,在疼惜中竟還品出了一絲甜。
在無數個日日夜夜裡,裴則川都在腦海中一遍遍描摹著葉知緒的身影,想象對方會在幹什麼,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開心,有沒有想起他。
有時候又會想,如果想起他會難受的話,忘掉也無所謂。
他給葉知緒的病房裡送了很多很多東西,來保證對方能過的舒服一點。
但因為葉知緒不會給他回信,他也不知道對方需要什麼。
送多了還怕omega嫌煩。
所以又糾結,又小心翼翼。
好在,現在終於見到了。
葉知緒還是先前的樣子,但清瘦了很多,看人的神情甚至有些……發怯。
“葉小緒,”裴則川忍不住攥手,他輕輕開口,嗓音溫柔到不像話,“你……”
他話還沒說完,葉知緒就紅了眼眶。
看到這一幕,裴則川一下子慌了。
alpha走近了一點,把葉知緒擁入了懷中,小臂攬住了對方細瘦的腰。
這麼一抱,裴則川更能感覺出來葉知緒的消瘦了。
他心疼的要瘋了,嗓音中跟著帶了一點喑啞,語言甚至都有些混亂:“乖,沒事兒了,現在沒有人能傷害你了……”
葉知緒沒有說話,只是身體又一次有些發抖。
他叫不出裴則川的名字,因為頭疼到快要炸開,心臟也跟著揪著疼。
可是,氣味往往是最能攜帶記憶的。
他鼻間縈繞著熟悉的、讓人安心的氣味,那是衣物的清香混雜著龍舌蘭酒資訊素的味道。
那些被刻意掩埋起來的記憶一下子翻湧而出,讓他的大腦一瞬間被塞的滿滿當當。
很多個片段接連出現。
無錯書吧從裴則川抱著他說“好喜歡你”,到後來他會窩在對方懷裡乖乖接吻。
緊接著,另一些畫面出現。
依舊是血腥而凌亂的場景,被拋棄的無助感像是被人毫無防備的塞到了深水裡,冰冷又窒息。
葉知緒忍不住抓緊了裴則川的肩頭。
不,不是這樣的。
那些是假的,不是真的。
他一遍遍告訴著自己,同時緊咬著下唇,靠痛覺來保持清醒。
可是收效甚微。
那些令人恐懼的畫面,又一次侵佔了他的大腦,讓他喘不過氣來。
葉知緒的下唇已經被他自己咬破了,滿嘴鐵鏽般的血腥味進一步勾起了那些不美好的回憶。
但是,那些都是假的啊。
現在的他並不再固執的認為裴則川會拋棄他,然而自己和自己博弈,往往更痛苦。
“裴則川……”葉知緒小聲從嗓子裡擠出對方的名字。
只叫了這三個字,便像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他太疼了。
腦內的神經像是被針扎,痛到他眼前一黑。
接著竟然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