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8章 黑暗處(一)

.

公安機關辦理行政案件程式規定中第十四條,公安機關負責人、辦案人民警察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應當迴避,案件當事人及其法定代理人有權要求他們迴避:

第一條,是本案的當事人或者當事人的近親屬的。

第二條,本人或者其近親屬與本案有利害關係的。

第三條,與本案當事人有其他關係,可能影響案件公正處理的。

這是班檸在成為警察之前就已經熟知的條例。

她宣誓過,承諾過,也與其他人一樣,懷揣著熱忱加入了人民警察的隊伍。

然而,在觸碰到與長鋼企業相關的線索時,她難免會情緒激動。

尤其是自己也曾經歷過他們所造成的“逃亡”。

無錯書吧

當時的她還只有16歲,察覺到危機的時候,她匆匆忙忙地在房間裡收拾需要帶走的一

個斜挎包,證件、現金、鑰匙、水杯、換洗的幾件衣服、襪子……最後是絕對不能忘記的——

她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探手摸出了一個塑膠的密封小袋。

她盯著袋子裡的東西看了一會兒,心中擔心會拖延時間,動作嫻熟且利落地將小袋扔進了斜挎包。

矮平樓在鄉村地帶來說很常見,但地基高,倒像是個自建的二層小樓。她不敢從正門走,也好在她個子算高,手長腿長,順著窗臺爬出去,一隻腿剛探出,忽然停住身形。

她聽見院子裡有人進來,不止一個,對話聲讓她感到疑惑。她謹慎地爬下了窗臺,偷偷地走到對面的小窗向院子正門方向張望,發現是村裡帶著紅色袖標的人。

一共4個人,手裡拿著登記表,並且在研究著什麼。

班檸悄悄地將身形藏在窗簾後,只敢偷偷觀望外頭。

院子外那條狹窄的泥路上停著一輛中巴車,已經有不少村民聚眾在了附近,手裡捏著瓜子,而這些人已經推開了院子大門,班檸看到二姨正去應付那些人,她心下不安起來,但也很快就下了決心——她將斜挎包背到身後,轉身跑回到了窗戶旁,探出窗外張望,後門外只有叢生的雜草和垃圾桶,她目測了一下距離,然後二話不說地爬出了窗戶。

對於她這種人來說,踩著窗臺、翻出鐵門,倒也不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

當她跳到垃圾桶上的時候,一輛小轎車從面前的小路開了過來,她慌忙躲到垃圾桶後面,等到車子離開後,她才穿過雜草,順著狹窄的小路朝村外跑出去。

在拼盡全力奔跑的時候,她跑進稻田、撥開蘆草,一路向生而逃,氣喘吁吁、大汗淋漓也不敢停下,總覺得危險就跟在她身後,如影隨形。

期間摔倒過好幾次,必須很快就爬起身,向前跑,繼續向前跑,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跑去哪裡,可她只知道必須離開村子,她要活下去,因為當時的班家,只剩下她和班珏琳兩個人而已。

不能連她也死了。

她邊跑邊哭,恨自己不爭氣,胡亂地抹掉淚水,心裡對“那些人”的憎恨無限放大。

16歲的她在心中惡狠狠地發誓,她一定要讓“那些人”付出同等的代價。

然而,這一刻,臨近26歲的她從沒想到自己要整日面對無盡的案件,尤其是明明與長鋼企業有關,卻又永遠都觸碰不到核心的撲朔迷離的案件。

坐在審訊室裡的她抬起頭,餘光瞥向對面牆上的掛鐘,上午10點整。

略微下移視線,落在坐在面前的老人身上。

他年近七旬,戴著眼鏡,格子襯衫乾乾淨淨,沒有一絲褶皺,看上去是個曾經鮮亮過的,無非是老了而已。

班檸將電子照片拿給他看,問道:“這個女孩,你見過嗎?”

老人將鼻樑上的眼鏡推了推,湊近班檸手裡的照片,眯起眼睛,仔細打量過後,他立即點頭道:“見過,當時是在一家麵館裡,我和我女兒都在場。”

班檸與身旁的朱琪面面相覷,忽然間有種奇妙的預感,這次的案件若能快速推進,也許就能一併找出殺害陸媛的真兇。

2.

“現在為您播報的是地方新聞——今日凌晨,一輛通往鄰市的冷凍貨車上發現了21歲女性屍體,目前已知姓名李檬,就讀於鄰市XX大學,死亡時間為昨夜11點左右……”

正在店裡吃著早餐的班珏琳猛然間抬起頭,她注視著電視機內播放的新聞,一時之間竟要忘記嚥下嘴裡的食物。

而其他顧客根本沒有理會新聞中的內容,他們急著喝完豆腐腦和吊爐餅好去上班,只有老闆站著電視機前駐留了一會兒,然後拿過遙控器,換成了體育頻道。

班珏琳的心情很複雜,她想起班檸在凌晨時急匆匆地離開,大抵就是為了處理這個新出現的案子。

具體內容她沒有多說,當時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

而班珏琳的電話在這時響起,是林雁回打來的,他開頭就直截了當地問道:“小班,你有沒有看到那個新聞啊?就是死了個大學生的事情。”

他的訊息還真夠及時的。

“聽說了。”班珏琳拿過紙巾擦拭了一下嘴巴,“你問這個幹什麼?”

“說出來你可能不會相信——”

班珏琳皺起眉頭,忍不住反問:“怎麼,這個姑娘也是你的朋友嗎?”

彷彿是略帶一絲嘲諷的問法。

林雁回倒並不在意,只是認真地回答道:“不,我不認識她。我只是去過他們的大學做推銷,鄰市嘛,離咱們縣城很近的,40分鐘的車程而已。”

“所以呢?”

“我是上週去過的。”

班珏琳等他繼續說下去。

“像我這種工作其實很不受待見,我自己倒是知道,當時買過我課的人並不多。”林雁回說:“只有3個人,其中就有她。”

“你賣給了她什麼課?”

“汽修方面的課程。”林雁回說,“我賣的課種類也不是很多,都是專業方面的。”

班珏琳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準確說,她不認為從林雁回手上買走的課和那個女孩的死有關。

直到林雁回說出:“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

“我不知道,只是從新聞上聽見有個大學生死在冷凍貨車上。”

“哦,那也只能說是,一部分死在了貨車上面。”

“什麼意思?一部分?”

“因為她是被碎屍的,屍體都還沒有找全,所以,在貨車上被發現的只是她的一部分。”

3.

即便是白天,可審訊室裡的光線卻極為昏暗。

頭頂上的白熾燈修好了,雖然沒有了“嘶啦”、“嘶啦”的噪音,可冰冷的白色燈光令整個房間裡充滿了陰森涼意。

班檸的雙手環在胸前,聽著面前的老人敘述著事情發生的過程。

老人姓徐,69歲,工程師退休,和38歲的女兒共同生活。

之所以被找來派出所,是因為他和他女兒是最後見到過死者的人。

“昨天下午,我和女兒很想吃陽春麵,一直想去靠近鄰市的城郊那家麵館吃一次,所以就驅車去了麵館,很有名的那家,‘蘭橋面店’。”

朱琪負責記錄徐老的口供,期間小聲說了一句:“我都不知道城郊還有一家麵館……”

徐老溫和地笑道:“像小姑娘你這樣戴著一塊藍氣球手錶的女警,當然不會常去那種平價的麵館吃飯了。”

一聽這話,朱琪有些訕訕地把手錶往衣袖裡藏了藏。

班檸打量著徐老的表情,心裡覺得這個老人的觀察力很敏銳,說話思路也十分清晰,而且面相純善,眼神堅定,很容易就讓人對他產生信任。

“您是在麵館裡遇到被害人的嗎?”班檸問。

徐老點點頭,回道:“對。當時是下午3點,作為吃飯的時間來說,有些尷尬。所以店裡的客人不多,加上我和我女兒,還有她,餘下只有兩桌,不超過8個人。”

“能再具體描述一下當時的情形嗎?”

“其實也不需要刻意描述,我對當時的事情經過還是記憶很深刻的。”徐老說,“她是一個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就在我們隔壁座位。她帶著膝上型電腦,像是在看什麼課程。我聽到是在說和汽車有關的內容,具體是什麼就不知道了。”

徐老頓了頓,接著回憶道:“我和女兒點過面後,就一直在等著上菜,雖然店裡客人不多,但那家麵館都是現場手工做麵條,難免會慢一些。我等得無聊時,就張望了一下店內,發現角落裡有個戴著帽子的男人一直在打量我隔壁桌的那個女孩。看上去……是有些可疑的人。”

“他多大年紀?身高多少?體型大概是什麼樣子的?”

“我覺得他應該是個年輕人,最多35歲。由於戴著帽子,遮住他半張臉,所以看不太清全臉,反正他是沒有蓄鬍子的,下半張臉倒是很乾淨。體型就很普通了,不算高,甚至比我矮上一點,目測在173cm左右。不胖,但是很壯,一身衝鋒衣,沒有點任何食物,大約盯了女孩5分鐘後,他開始有所行動。”

班檸和朱琪的表情都變得嚴肅起來,彷彿都意識到接下來的不妙。

徐老略一垂眼,神色顯露出幾分慍色,他說:“現在這個社會的確是很浮躁,有許多懷揣著惡意的人橫行,尤其是對年輕、獨自行動的女性來說,生活中的危險要比成年男性大出很多。就拿當時的情況來說吧,那名女孩看上去20歲出頭,素素淡淡的樣貌,像是極其容易輕信於人的型別。可疑男子很自然地坐到她的餐桌對面,問起了她是不是一人來吃麵的。”

班檸能夠想象得到當時的場景,心中不由地升騰出一股厭惡。

4.

“嘿,你自己一個人嗎?”

“對。”

“我也一個人,但我一會兒要回去我的工作室,今天正好要去練練車,車子就停在工作室門口了。”

“哦……是嗎。”

“我在旁邊聽到你一直在看和汽車維修類有關的課程影片,你對車感興趣?”

“還可以吧。”

“女孩子喜歡車的可不多,主要是她們幾乎都不懂車,像你這樣的女孩我還是頭一次見到。等一會兒和我一起去取車吧,我可以教你怎麼開,B級車,開起來的感覺很爽。”

女孩蹙起眉頭,有些猶豫,又有些好奇似的。

男人趁熱打鐵般地說:“練完車之後,我還可以帶你去高檔一點的洗浴中心,金水源你知道吧?那裡是縣裡最高檔的地方,還可以在裡面看電影,吃點燒烤也行,你愛吃什麼?特色燒烤怎麼樣?”

“謝謝……可我覺得還是算了,我學校明天還有課——”

“明天早上我可以送你回去啊,或者今天晚上,我就可以送你回學校,就當是交個朋友,一起玩玩,小姑娘,多個朋友多條路,而且像我這種人做你朋友,你是吃不了虧的。”

這個男人表現得的確彬彬有禮,並非胡攪蠻纏。

如果他強硬且態度蠻橫,女孩也就會當機立斷地拒絕了。

偏偏他語氣溫和,舉止禮貌,不像是個壞人。

於是女孩動搖了。

就在這時,男人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接聽之前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對她說:“我去接個電話,你考慮考慮,一會兒見。”

男人朝著麵館的衛生間走去,女孩看了一會兒他的背影,轉回頭的時候,隔壁桌位的老人正看著她。

老人對她搖搖頭,非常認真地告誡道:“不要和他去他口中的工作室。”

5.

“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加入我們,我和我女兒吃完麵後打算去鄰市的海洋館看一次海豚表演——”徐老的眼神有些恍惚,他重新抬起頭,看向面前的班檸和朱琪,“我當時,就是這樣對她說的。因為我意識到了危險,也希望能夠盡力幫助她。我很擔心她真的會和那個男人離開,她獨自一人,一旦出現了什麼不好的結果……我……我和我女兒都不敢想象。”

班檸沉默了片刻,才問道:“接下來呢?發生了什麼?”

“接下來……”徐老微微蹙眉,“那個男人就回來了。我和我女兒也不敢過分阻攔,誰知道那個人身上有沒有利器,我一個七旬老人,我女兒也很瘦小,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