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是最美好的時代，那是最糟糕的時代；我們擁有的一切，我們一無所有；我們全都在直奔天堂，我們全都在直奔相反的方向……”
班檸聽著老師在講臺上念著《雙城記》的節選段落，眼皮沉重地就快要上下合起來。她急忙用力地搖了搖頭，告誡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可是還是張大嘴巴打出了一個長長的維持了7秒左右的哈欠。
“困成這個樣子，你昨天晚上又熬夜看深夜檔電視劇了嗎？”身旁傳來同桌的小聲詢問。
在整個班級裡，班檸和她的關係還算不錯，儘管還沒有發展到朋友的地步。
“嗯，不過我昨晚可沒通宵啊。”班檸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啊！”女生突然輕呼了一聲。
“怎麼了怎麼了？”班檸因她的叫聲頓時全無睡意。
“你看外面。”食指指向窗外。
班檸順勢望過去，透過玻璃窗看到了天空上有白色的閃爍著晶瑩光芒的東西一片一片地飄落了下來，就像是虛妄的螢火蟲在成群結伴地滑翔。她眨巴眨巴眼睛：
“是下雪了啊……”
放學的時候，班檸走出班級便看到陳寅等在門口的走廊裡。
身後不時傳來“你看是陳寅學長”或“又在等班檸了”之類的。
班檸無奈地嘆氣，男生朝她走過來，用一副FBI的正經面孔打出手勢：“嗨。”
“算了。”班檸自言自語一聲，決定無視輿論，“回家吧。”
在高中校園裡，凡是看到一對男女走在一起，大家都會在先入為主地認定他們是男女朋友。輿論便是從班檸和陳寅每天一起上學回家這樣的情況形成的，但其實兩個人只不過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家的玩伴的關係。
“頂多算得上是青梅竹馬而已。”走在回家的路上，班檸踩著滿地的積雪不滿地嘟囔出聲。
“怎麼還在想那件事？”
“你為什麼要長得這麼高？而且為什麼要變成一副黃金八點檔電視劇裡的男主角的臉？這才是你那麼受歡迎，而我卻被誤會的重要原因。”他小時候明明沒有變成這麼帥的潛質。
“笨蛋。”陳寅抽搐起嘴角皺起眉頭。等到經過馬路時，他眯起眼睛看到對面有幾個打扮得異常怪異的男生女生走在馬路對面。其實最重要的不是看到那些人，而且第一眼便瞥見了走在最前面揹著一把巨大吉他的男生。
“你怎麼了？”班檸困惑地問。
陳寅沒有聽到她的話，只是抬起手向那個男生招呼道：“喂，陳成！”
班檸的心驀地漏掉一拍。
“砰”的一聲響。
她遲疑地轉過頭去，這才看到了走在馬路對面的一些男女，還有揹著吉他望向這邊的陳成。
他染成黃色的頭髮柔軟地貼在白皙光潔的額頭上，乾淨清秀的臉有一半藏在了黑白格子的圍巾裡。半年沒見。將近一百八十天的時間。他好像又長高了一些，也變得更瘦，此刻卻遠遠地站在馬路的那一邊，隔著數條斑馬線，看上去那麼遙遠。
冬天的雪在頭頂飄落。
身旁的陳寅好像還想在和他說些什麼，班檸卻看到陳成已經做了告別的手勢朝他擺擺手，最後望向班檸，嘴角牽扯出一個難辨真偽的笑容，隨後和同伴們一起向前方走去。
“竟然這麼快就走了，明明很長時間都沒再見面了。”陳寅有些失望地撇撇嘴，“真不知道他為什麼不和我們考同一所高中，那小子的腦袋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班檸望著陳成漸漸消失在白色雪片中的背影，只要一想到他再也不是從前的鄰居家的弟弟，她的心裡就隱隱的無奈。
2.
算起來的話，是幾歲的時候呢？大概是陳寅8歲的時候，他被老崔帶來了大院。
那天住在附近的鄰居都來拜訪，於是她見到了站在老崔身旁打鬧的陳寅和陳成。咬著雪糕滿臉泥土的男孩子，長得沒有絲毫的相像，個性也完全迥異，但是在他們對班檸露出笑容的那一瞬間，她卻有一種“這兩個人好像雙生兄弟”的錯覺。
班檸的記憶有很多是關於他們兩個人的，三個人一起玩捉迷藏，一起打電動，一起吃冰淇淋，一起順著海邊石岸的階梯往下走去。陳寅比班檸大上2歲，而處於中間的班檸比陳成早出生四個星期。但是個性溫和善良也比較年長的陳寅卻喜歡安靜地跟隨陳成做出的每一個決定，明明是他年紀最小，可是三個人中的領導者的確是性格熱情，並且說一不二的陳成。
雖然他們兩個都姓陳，但他們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只是同在孤兒院，同時被老崔領養。
可由於陳寅過於優秀，所以陳成才變成了那個總是被忽略的。
這樣一晃便到了12歲的夏天。陳成和陳寅已經開始收到女生的情書，兩個人時常會打賭“誰下次會收到更多的情人節巧克力”。結局往往都是這次陳成贏，下次陳寅反敗為勝。因為認為這是男生們的幼稚行為，所以班檸從來都不會將她的巧克力送給他們其中任何一個。
她才不要她的巧克力成為他們用來比賽的炮灰。
暑假開學的前一天，三個人一起到海邊瘋玩。夕陽的光將碧藍的海打照出金色的光暈，像極了橙子味道的冰淇淋。不知是怎麼開啟的話題，只記得三個人開始討論起將來的夢想。班檸想了很久，張開雙臂對著大海喊道：
“我長大以後要當醫生！”
“醫生？不是吧，就憑你那腦子。”
“陳寅你真是個死板的冷血動物！你要是再懷疑我的智商，我就和你絕交！”
被刺痛的陳寅只好違心地說道：“好，你將來一定會當上醫生，這樣可以了吧？”
“這是當然的好不好！倒是你，一定一點夢想都沒有吧？”
“說什麼呢，我怎麼會沒有！”
“是嗎——”不懷好意地拉長了聲音。
“我……我長大以後是要做警察的，FBI也不錯，或者是IPCO。”
“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班檸皺起眉頭撇撇嘴巴。
“什麼啊，醫生……警察……”陳成唸叨一遍，然後無奈地苦笑，“太老土了，你們真沒勁。”
“啥？”
“夢想是要靠自己的實力去追求的吧。”陳成故作一副大人的成熟模樣聳了聳肩膀，“我長大要去玩音樂，我和你們這些普通人可是不一樣的。”
“少吹牛了，你真噁心！明明連樂譜都不認識，唱歌還跑調，還說什麼玩音樂！”陳寅氣不過地指著陳成叫起來。
“你說誰噁心？想打架了嗎？”
“你以為我還會打不過你嗎？小子，我現在已經比你高出3公分了！”
“別忘了去年的巧克力我比你多收五塊！”
看著兩個男生的打鬧與爭吵，班檸在一旁看著反而會覺得那是他們感情很好的表現。不過，想起剛剛陳成為他自己設計的未來，班檸在那一瞬間才突然發覺他真的很帥。可是，內心也悄然不安起來。如果說她和陳寅的夢想是“老土”的，那麼陳成長大以後還會喜歡和有著“老土”夢想的人在一起嗎？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想起當年那些關於長大以後的夢想探討，班檸放下作業課本趴在桌子上，來回擰動著檯燈的開關。開啟。關掉。咔嚓咔嚓的響聲。
至今實現夢想的第一步的人……只有陳成吧。
3.
午休的時間裡，會看到男生們在操場上打籃球。班檸趴在窗臺上咬著牛奶的吸管，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陳寅的身影。他只穿著制服的白色短袖，打籃球打得滿頭是汗，這樣在冬天裡很容易感冒。班檸這麼想著，忍不住有些擔心地皺起眉頭。
“真快啊，已經高二了。”同桌走到窗邊來，托住下巴望著操場上的某一點出神。
“嗯？哦，是啊，還有一年就要畢業了。”班檸回應。
“你畢業後準備考大學嗎？”
“當然要考啊。”
“考去哪裡呢？”
“這個，我還沒有想過。”班檸望天，“反正還有一年的時間用來考慮，不急不急。”
“也對。”同桌望著球場沉默半晌，一會兒才開口，“不知道陳寅會考去什麼地方呢，他學習成績那麼好，說不定會被推薦保送吧。你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真讓人羨慕。”
“羨慕？”班檸終於反應過來，“為什麼要說羨慕？”
同桌意識到什麼，急忙捂住嘴巴不斷地搖頭，臉頰上泛起的紅暈使她顯得更加慌張。還沒等班檸問完，她就轉身迅速地跑開了。
有點可疑。班檸眯起眼睛。
陳寅在學校裡發生受歡迎這件事，只要是有眼睛的人就能夠看得出來。先不說他的賣相好，重要的是他每次都會奪得年級考試第一名，甚至運動會上的各項冠軍也少不了他的身影。再且，就是與同齡的只好打遊戲的男生比較起來，他的個性算得上溫和，儘管有時總是板著一張撲克臉，但這也只能說明他有些死板，不能埋沒他的善良與穩重。
他和陳成是完全不同的個性。
是陳成的話，可能會更加活躍一些。他能交到許多的朋友，很快就可以和周圍的人打成一片成為中心人物……
陳成，他總是站在人群之中最耀眼的地方。
班檸站在教室裡出神的擦著黑板，眼前晃過去的是陳成壞壞的笑著的眉眼。這時陳寅出現在了門口，探進頭來環視了一圈四周，隨後擰起眉：“怎麼回事，只有你一個人做值日？”
班檸還陷在回憶中不能脫身地愣了一會兒，看了看陳寅，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黑板擦，終於清醒過來，“哦！不是，同桌臨時有事，我只是幫她換班而已。你怎麼會來這裡？”
“當然是來找你一起回家，在門口等那麼久都不見你過來，只好到你班級來看看。”
“抱歉，我馬上就好。”
陳寅今天騎著山地車。班檸站在他的後座上，雙手扶著他的肩膀，迎面撲來的是金色的夕陽。
“今天啊。”
“嗯。”班檸等他繼續說下去。
“我又收到了那個女生的寫的信。”
“三年級的那個女生？看來她對你真的不死心。”
“煩死人。”
“嫌煩的話和她交往看看不就好了，對方是高三的，如果拒絕的話她今後說不定會找你麻煩。”
陳寅回頭瞪她一眼，“別開玩笑了。”
“受歡迎就了不起啦？得意什麼？小心我和班珏琳說你的醜事。”班檸翻了個白眼，“其實我們班的同桌好像對你也有點意思，陳寅先生，你簡直就是個罪人。不如就選一個試試看，反正你也不吃虧。”
“那樣的話就只剩下你一個人了吧。”
無錯書吧“嗯？”
“陳成那小子去唸了別的高中，自從組了樂團之後就很少再和我們聯絡了，上學放學的時間又不一樣，見面的可能性少得可憐。如果連我也……”
“原來你在意的是這個啊，沒關係，那種小事。”班檸急忙打斷他。
過了長長的數秒，陳寅將山地車停在班檸家的大院門口，因為是背對所以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夠聽到他似乎有些落寞的聲音：“才不是什麼小事。”
班檸沉默的抿緊了嘴角。
4.
傍晚時，班檸被老班吩咐去買醬油。她只穿著一件印花的家居外套，頭髮也是隨意地攏起來，幾縷髮絲擋在眼前，對於一個女生來說，看上去的確有些邋遢。其實她並不在意這身打扮，但問題是當她拎著醬油瓶從便利店裡走出來時看到了走在陳成身旁的漂亮主唱。女生有著柔軟的長髮，打扮得乾淨時尚，親暱地挽著陳成手臂的畫面更是令班檸覺得自己在此刻變得無限渺小。
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遇見最不該遇見的人。她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著，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班檸？”
陳成發現了她，於是停下了腳步朝她這裡望過來，走在他身邊的女生也眨巴著大眼睛看向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