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你，你有沒有聽過欄目名為‘每天都可以訴說’的電臺節目？你知道主持那個30分鐘‘心願時分’的播音主持人嗎？”

林一有一秒鐘的驚怔，隨後若有所思地反問：“他很紅嗎？為什麼問這個？”

“電臺節目怎麼可能會紅呢。”程溪意識到他不像知道的樣子，重新吃著西瓜，“就是突然覺得你和他的聲音有點像。我也是在一年前聽過幾次，原來的同學說把心願明信片寄給他，被回覆的話就會實現。”

“是嗎……”

“不可能吧。”程溪搖搖頭，“要他實現我的聽力這種事能辦得到嗎？”

林一看著她，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只好很誠實地點了點頭：“辦不到。”

她也不再開口，默默地吃著西瓜。抬起頭時，突然發現院子裡飄進來幾隻螢火蟲，閃爍著微小的光芒，程溪微微眯起眼睛，“要是齊衡看到真正的螢火蟲，一定會想拍下來。”接著就有些自言自語地陷入了回憶裡，“不知道他和那個女生會不會順利，因為他總喜歡接我上學放學，對方已經不是一兩次誤會傷心了。”

看她一副懷念的表情。

齊衡？

你男朋友？

那個女生又是哪位？三角戀？

想問的話卻堵在唇邊，他最後只賭氣地說：“花心的男人。”

話音剛落，得來的是程溪氣憤的白眼。

直到凌晨四點，兩人都面對著螢火的院子絮絮叨叨。直到終於忍受不了，才倚在沙發上睡著。林一的頭點個不停，一路向右點，最後靠在了程溪的肩頭。她皺了一下眉，頭稍微向左靠了靠。

螢火依舊整夜閃耀。

4.

事實上，喜歡一個人不會是突然的一見鍾情，那種事情總覺得沒有實際性，也不可靠。所以阿喬會喜歡上林一，並不是他6歲那年的第一次出手相助。經常會被同班女生一起轟出跳繩的遊戲隊伍，所以不至於太難過。究竟問題出在哪裡，阿喬也想不太清楚。

記得14歲時問過林一，對方很認真地想了半天，最後丟出一個不太確定的反問句：“是因為你很漂亮吧？”

漂亮嗎？

林一覺得我漂亮？

那是第一次，在看見林一時會覺得心跳有些加速。到了高中，有敢於挑戰全班女生敵視的男生鼓足勇氣向阿喬告白，但在走廊裡，阿喬卻毫不留情地一口拒絕。導致男生非常生氣又覺得沒面子地對她說了一句：“你這種女生再高傲下去，一輩子都不可能會交到男朋友！”話音剛落就被走廊那邊衝過來的林一一拳打在了地上，隨後氣沖沖的拉著阿喬走掉。

放學回家，林一仍然覺得不解恨地一邊開車鎖一邊罵，咒罵那個男生早點消失。阿喬終於將藏在心裡很久的話說了出來，“那林一來做我男朋友。”

這一句話，差點讓他連人帶車一起摔到地上。

當時就覺得不可能了，果然林一對她並不是喜歡的心情。可阿喬還是一直以“林一的女朋友”自居，她以為，只要這樣，總有一天，林一會喜歡上她的。

這天早上，阿喬依舊如往常一樣站在校門口等林一出現。遠遠的她看到了林一騎著單車的身影，連忙開心的想要招手，可是笑容立刻隱去了一半。

她看見，有女生坐在林一的單車後座上。

是程溪。

看到了阿喬，林一笑得同平時沒有任何區別，只是發覺阿喬的臉色卻不好看。他長腳一伸，單車在阿喬的身邊停了下來，程溪也順勢跳下車，向阿喬打了聲招呼：“你好。”

阿喬皺眉，撇過臉去不理會程溪，而是一把挽住林一的手臂，“林一，我們走。”

程溪看到這一幕不禁有些傻眼。

而林一也不滿阿喬缺乏禮貌性的表現，他不懂這是她嫉妒的形式，相反，林一露出不悅的表情，將手臂從阿喬的懷裡抽出來，“別這樣，阿喬。而且你剛剛對程溪的態度很不好，這不像平時的你。”

平時的她？那又是怎樣的？阿喬覺得委屈，莫名地向林一發起火來，“為什麼她一出現你就冷淡我？學校裡都知道，她不過是雙耳失聰而已，就算她租了林一家的房子，你也不需要這麼特別照顧她！”

雙耳失聰而已？

林一睜圓了眼睛，急忙掃一眼程溪尷尬的神色，他一把拉住阿喬，緊皺眉心大聲說：“阿喬，向程溪道歉！”

“不要！”

“我叫你道歉！”

“我不要！”阿喬擦著眼淚，埋怨似的看向程溪，“只不過是聽不見，幹嘛因此纏著林一嘛！”

話都被對方說成了這樣，加上週圍學生們投來的詫異目光，程溪終於忍無可忍地轉身朝學校的另一個側門走去。途經馬路的時候，身後有載著木材的卡車快速駛來。刺耳的喇叭聲不停地響著，然而距離太遠，程溪根本就聽不見。

“程溪！”林一慌忙將手裡的單車扔開。

“林一，危險……”阿喬想要阻攔，卻被男生毫不猶豫地甩開了手。

眼看車速越來越快，程溪轉頭察覺時，巨大的卡車似乎就在眼前。她來不及反應，就已經被衝過來的林一用力地抱緊腰向前慣性地快跑了好幾步。卡車開過去，林一和程溪倒在馬路對面的草叢裡。

“好痛。”程溪揉著頭睜開眼睛，瞳孔頓時收緊，因為與林一的臉靠得實在太近。

可不等她來得及臉紅，林一就爆發了氣憤的怒吼：“你不要總嚇人好不好？明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還亂跑什麼？心臟差點被你弄得停掉了！”

這次的聲音分貝實在太大，近距離地彼此貼近，程溪聽得一字不漏。她恍然大悟地發現他眼裡的擔心與害怕，於是不知是愧疚還是抱歉，向來驕傲的程溪在這一刻低下頭，眼淚掉下來，“對不起……”

他的怒氣頓時因她的輕語截然終止，卻一時松不下口，只是抹掉她眼角的淚：“抱歉，我剛剛太兇了。”

“你不要生氣。”

“我不是生氣……”

“不要討厭我……”

“我不會。”

她忍住不哭出聲來，伸出手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將臉靠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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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有種瞬間缺氧的感覺，心跳快得簡直喘不過氣。直到同樣滿臉是淚的阿喬跑了過來，沒空顧及兩人現在的舉止動作，只是擔心地打量林一：“怎麼樣？林一你有沒有事？”

“不要緊……啊！”打算拉著程溪站起身的林一突然一聲慘叫，重新跌坐回了草地上，在兩個女生詫異不安的眼神詢問下，他皺著眉頭摸了摸左腿膝蓋，頓時痛得齜牙咧嘴：“骨折了？”

5.

因為車禍未遂的那一瞬間，林一太過緊張，將程溪推開的同時也和她一起摔到草叢，於是左腿膝蓋撞到了草叢裡的大塊石頭，不是不痛，而是當時完全沒有時間去察覺。沒想到真的是骨折。在全家的動員下辦理的短期住院手續，左腿被打上了石膏高高地懸掛起來，不過是一個下午的工夫，親戚同學朋友還有老闆都跑了一遍來，又是送祝福又是送水果，轟轟隆隆的全部離開後，林一覺得自己險些就被送過來的東西淹沒。

林一咬著蘋果不滿地嘟囔：“這群人，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意識到我存在的重要性。”

病房裡只剩下阿喬坐在他的床邊，她坐了很久，終於開口說：“林一，今天的事情……”

他放下蘋果，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林一勉強笑了笑，“又不是你的錯。”

“是我的錯！”阿喬搖著頭，因為，如果不是她惹林一生氣，程溪就不會生氣離開，也不會發生林一骨折的事情——“所以，很對不起。”

“哦。”

“能原諒我嗎，林一？”

“都說了，又沒有怪你。”

得到這樣的回答，阿喬顯然還是有些不太安心。而林一為了保護程溪受傷，也多少讓她明白了一些事情。只是她真的很擔心，擔心林一就這樣離她而去，到別的女生身邊。

畢竟，她並不是林一真正的女朋友。

看出她苦惱的表情，林一輕微嘆息一聲，他抬起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再輕輕地拍幾下，“好了，已經沒事了。”

因為這個熟悉的動作，阿喬的心，才終於一點一點地鬆懈下來。

只是，站在病房外看到這一幕的程溪卻停下腳步，不敢走進病房裡。她轉身，獨自一人回到房子的表情顯得十分失落。

比起自己，阿喬和林一在一起的時間更長，也更加了解彼此。而她，不過是一個半路出現的陌路罷了。

程溪抬起手腕，用力地擦掉了眼角旁的某種液體。

快要走到門口時，她突然聽到前方有腳步聲向她走來，緊接著是熟悉的聲音：“程溪。”

她抬起頭，望著面前滿頭大汗的男生驚訝不已，好半天才說出話來：“齊衡？”

6.

因為骨折而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家人開著車將林一接回來時，他的左腿上還打著石膏，走起路來極度不方便，雖然不至於慢得像蝸牛，但也沒有比烏龜快太多。阿喬也跟著夏家人一起回到家裡，坐在車子裡，林一隻是戴著眼罩假裝睡覺，這些天來他一直都在意著一件事。

那就是——

為什麼程溪不來醫院看他。一次都沒有。

快要到家時，林阿姨像突然想起什麼，說：“哎呀，程溪媽媽今天不是要搬家回去了嗎？我們會不會幫不上忙了？”

林一一愣，立刻摘掉眼罩，“媽，你剛剛說什麼？”

“就是程溪嘛，聽說她爸爸在老家那邊已經裝修好了公寓，她媽媽今天就打算帶她回去。”林阿姨嘆了口氣，“有點捨不得呢，不過前幾天，程溪的男朋友還特意趕過來，大概是來幫忙的吧。”

男朋友？林一這次徹底說不出話了。

到達家門口，林一不由分說地跳下車，阿喬來不及去攙扶他，他已經一路走到了院子裡。院子裡開來一輛小型麵包車，搬家公司的人正在往上面搬運東西。程溪也在這時拎著行李走出屋子，看到林一後，表情有瞬間的吃驚，很快又不知所措的低下頭來。齊衡從她的身後走出，體貼地接過她手中的行李，抬頭望見林一，雖然面無表情，卻也禮貌地點頭：“你好，我是齊衡。”

哦，是麼，他就是齊衡。

林一不說話，莫名的怒氣讓他不想去看程溪的臉。而是擠開她的身邊，賭氣似的一瘸一拐地走進了一樓自己的房間。

連搬走的事情都不和他講。

還有那個齊衡跑來是什麼意思？

不是有女朋友了嗎？

幹嘛還纏著程溪！

林一抱著枕頭氣鼓鼓地胡思亂想，門外是搬東西的嘈雜聲。就這樣過了一個多小時，聽到程溪媽媽說了一句“終於完成了，謝謝大家，那我們該走了”，林一突然直起身來。

程溪……就這樣走了？只有這樣？

還沒等他想出下一步要怎麼做，就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接著是程溪的聲音，她輕聲說著：“林一。”

林一知道，就算這種距離回答，她也不會聽見，於是乾脆沉默。

“我不會忘記你的。”程溪頓了頓，不捨地說：“可以的話，你偶爾能來看看我嗎？我和你在一起很開心，所以——”

“程溪，快點。”媽媽在車子裡叫了一聲。

“馬上就來！”程溪在門外掉下眼淚，望著林一緊關的房門，最後說了一句“那麼，再見了林一”便跑進了車子裡。

車子開始啟動，林一咬緊牙，終於氣不過自己似的叫了一句，便飛快地跑出了房間。

可惜車子已經開走，林一的左腿骨折根本沒辦法追得上。只能看見程溪在後座回過頭來，望著他，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最終車子消失在了拐角的盡頭，林一停下腳步，抬起手用力地捂住了眼眶。

在身後看到這一切的阿喬彷彿恍然大悟一般的懂得了。

“林一，別哭。”她走過來，拉住他的手臂抽泣。

現在，她真的懂得了。

“誰會哭。”他嘴硬地否認，“只是眼睛進灰塵了。”

懂得了，林一和程溪，是真的互相喜歡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