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她點點頭,“我覺得是的。”然後,她抱住他,非常貪婪地嗅著他身上的味道,有點懷念地說:“你身上的沐浴露是蘋果味兒,我很喜歡這個味道,像是小時候的感覺。”
他沒有說話,由於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她把他的沉默當成了溫柔。
而這一刻,她真的認為,他們是在認真地探討著有關結婚的未來。
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與滿足。哪怕,這個探討只是個童話故事裡的一個假設性的夢。
“下週有場答辯了啊。”回到寢室後,賈楠楠聽見室友對著日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這會兒的她才剛剛推開寢室的門,一邊脫掉鞋子,一邊打量室友的愁容,順勢加深時間節點,“好像是下週五?”
室友充滿怨念地望向她,“能不能不要這麼殘忍,別提醒我時間好嗎?”
“還有五天嘛,來得及的。”賈楠楠笑著拍拍她肩膀。
另外一個室友反而關心著答辯後的事情,“聽說系裡要在結束答辯的當晚搞個狂歡聚會,學生會那邊發起的,要參加的人現在就報名,咱們寢室都去唄,熱鬧一下。”
賈楠楠對此沒有什麼回應,她只想著下週可以回家,而回家的話,就能見到趙虎。19歲的她對這份初戀很重視,她很擔心自己會搞砸。
在洗漱之後,她爬上床,摸出手機看到時間,9:10分。
“你已經回去了嗎?”她發了一條訊息給趙虎。
然而打發時間般的看電視劇看到了10:00整,她也沒收到趙虎的回覆。
賈楠楠嘆口氣,像是早已習以為常了,默默地發了一個“晚安”的表情給他。
那天晚上,賈楠楠夢到了高中時代的自己和趙虎。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晚飯的時候聽到程溪提了幾次“高中時期”的緣故,總之,整整一晚,她的夢裡都是高中時的歲月。
應該是高二上學期,坐在考場裡面的賈楠楠塗完了答題卡,檢查也完畢,再沒什麼事幹,就託著下巴轉筆發呆。餘光瞥見鄰座考位上的男生急得滿頭是汗,眼看還有十分鐘就收卷,他連答題卡上的ABC都還沒選。仔細瞅他發現臉熟,就是想不起來是誰。
賈楠楠同情心氾濫,將答題卡向他那邊推了推,小聲說了句:“抄吧。”
邁出考場,一眼就看到趙虎等在自己的校門口。賈楠楠沒等說話,就發現鄰座的那個男生朝趙虎走去,笑眯眯地看著她同趙虎說:“是她借我答案看的,你倆認識吧?趙虎哥你幫我好好謝人家啊。”
當天回家的路上才知道,那個男生是趙虎工友的弟弟。趙虎還提醒似的對賈楠楠說:“你爸媽總派我來學校接你是對的,總是會有一些小男生纏著你不放,下次可別搭理他們,都沒安什麼好心。”
也許是因為這段初戀進展得並不是那麼順利,賈楠楠的內心深處總是覺得很疲憊。
他們之間的年齡差不小,趙虎大了她近乎10歲,所以,她覺得自己總是跟不上他的節奏。
在這個夢裡,賈楠楠選擇了分開。
而夢裡的賈楠楠,也從來沒有喜歡過趙虎。
但或許,只有趙虎知道賈楠楠牙尖嘴利、倔強固執的一面。也只有賈楠楠才知道趙虎會和廠子裡的牧羊犬比賽跑第一的蠢樣。
但不再相識的他們,失去了交集。
曾經他被她爸派來接她下晚自習的身影不再重疊,他騎來的腳踏車是山地款,又貴又好看,而賈楠楠的是改裝的款式,顏色也很土氣,踩起來慢悠悠的,因為賈淳根本就不同意她騎車上學,只希望她乖乖地坐家裡的車,她偏不,賈淳才會以此方式來勸退她。而那個時候,趙虎總會三步一回頭地等她,神采飛揚地數落一句:“慢死了。”
那曾是她年少時,覺得最美的畫面。
可夢裡,她和他從來沒有在工廠裡相見過,就算碰見了,也很少再打招呼,逐漸清晰的疏離令他們無暇尋找彼此的眼神,唯獨沒有改變的是他欺軟怕硬的本性,以及她爭強好勝的鑽研。
平行世界裡的他們,沒有在一起過。
就算是在工廠裡的工人聚會上,她隨著賈淳一起來參加。待到結束後,在歡笑著的人群之中,他們平靜、隨意地和對方揮手道別,禮貌而客氣地說了一聲:
“再見。”
然後各自轉身,就此分道揚鑣。
因為他們沒有在一起過,故事就彷彿不會結束。
誰也沒有朝對方走過去,就好像冥冥之中,他們兩個知道自己來自涇渭分明的世界。
也許早在一開始,她和他都很清楚,這段故事就不該發生。
時間不停地倒退回去,如浪潮一般洶湧,短短的幾分鐘,短到只需要兩幕場景,可那兩幕,卻刻進了往後的一生。
如果沒有那一次,他和她,一定不會有任何交集。
賈楠楠在這時醒過來,發現淚水浸溼了枕頭,她默默地爬起身,摸過手機,時間是清晨6:15,沒有未讀訊息,也沒有未接電話,她吸了吸鼻子,竟覺得自己昨晚的那個夢,才應該是真實存在的。
7.
賈楠楠的那天非常不順。
早上5點鐘就猛地醒了,因為感到小腹異樣,掀開被子一看,姨媽血果然弄髒了床單,她頓時睡意全無,覺得倒黴得翻了個白眼,趕緊爬下床去廁所裡找出衛生巾。同時還要擔心第一天會不會肚子痛,可今天晚上是大一同學們的聚會,她早就計劃好了要和大家好好喝一場的。
按照日子來算,還有一週才會來,結果卻提前了五天。
“真倒黴……”她兀自嘀咕著。
無錯書吧而在8點鐘吃完早飯後,她和室友分開行動,因為她要去領取週三答辯後的成績條,本以為會90分以上的,然而,看到成績後,她瞬間傻眼。
“75分?”整個學生時代,她從沒在自己的名字後看到過7開頭的分數。
導師還很不滿地對她說:“覺得少?這已經是看在你論文完成度很高的情面上的分數了。”
賈楠楠試圖詢問原因:“我不懂,答辯當天的口語我幾乎是全場最佳的……”
“你憑什麼說你自己是全場最佳?”
她倔強起來,“我知道的,我就是最佳。”
導師失笑一聲,“賈楠楠,你好像對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當然,你說得沒錯,你確實優秀,可畢業成績是要累計出勤率的,你應該很清楚自己的曠課次數。”
一時之間,賈楠楠啞口無言,她像是被說中了要害,所以無法反駁。
的確,這個成績雖然低,但不會影響她日後拿到學位證,其實沒什麼可不滿的。
也許是她習慣了身居第一名的位置,可很多時候,並不是她“想”就會擁有。
她覺得自己也沒資格再追問下去,默默地拿著成績條離開了。剛一出門,收到了程溪發來的訊息:“楠楠,這個週末回家來嗎?”
賈楠楠本就心情不好,根本不想理會。她忍不住蹲在地上緩了一會兒,肚子開始間歇性地疼起來,就這樣捱過一陣子,她稍微好些後,才站起來走出教學樓。
這個時候,她想要打電話給趙虎尋求心理安慰似的。
“嘟嘟”的忙音響個不停,約莫二十幾秒後,電話那端傳來“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目前無人接聽”的機械回覆。
她頓時心生煩躁,結束通話電話,又一次撥打。
大概打了六通之後,她覺得自己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憤怒包裹起來,好像隨時都有可能爆炸。即便如此,她還是規定出了一個沒有厘頭的時間範圍——如果趙虎在晚上的聚會之前回她電話的話,她就還是會像往常那樣原諒他。
並且,她假裝不去在意那樣地故意將手機調成了靜音,就彷彿是在給自己製造一個莫名其妙的驚喜——一旦不經意間拿起電話,看到他的回電,那種意外的開心令她產生了隱隱的期待。
於是整個下午,她因為生理期帶來的痛苦而癱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室友們都在為了今晚而化妝、試衣,大概4點的時候,室友喊醒了賈楠楠。
“楠楠,起來打扮一下吧,5點就要出發了。”
賈楠楠吃力地爬起來,首先就是摸出手機檢視未接來電,可惜,除了幾條微博新聞的提示之外,她期待中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希望落空的瞬間夾雜著窒息感,賈楠楠默唸著還有1個小時才開始聚會,他還有時間回覆她。
結果一直到了5點,她和室友出門赴約時,還在檢查手機。
室友的問話也並沒有惡意:“你一晚上都在看手機,等你男朋友電話嗎?”
賈楠楠的臉色垮下來,她第一次做不到為他找藉口開脫。
室友看出她情緒不對,也不敢再多嘴,趕緊岔開話題,攔下計程車後和大家坐了進去。
由於是整個系的全體聚會,人數極多,所以酒店也定在了市內的奢華地段。男生們率先到位點菜,還要負責為後到場的同學們引路。
一下車,來接賈楠楠寢室的是班長那波人。
班長好像對賈楠楠的室友有點意思,趁著聚會,就想借著機會發展一下。一路上光聽他一個人從南到北地講,還都是圍著室友滔滔不絕,很明顯地令室友露出了反感的神色。
包廂裡的滿是鬧哄哄的人,起鬨聲不少,坐在門口的幾個男生有眼力見,急忙起身來迎:“都是美女哈,快坐快坐,裡邊坐!”
賈楠楠跟著室友放眼尋找位置,同班的女生站起身來朝她揮手,她發現救星一般,拉著室友擠過一個又一個的人,終於坐到了同班同學的身邊。
坐下之後,賈楠楠打量周遭,“這桌子真大,起碼坐了40人,其他同學在隔壁包廂嗎?”
“不知道學生會是怎麼安排的座位,其實椅子上都有名牌的,我是特意把咱們的名字換到一起的。”
賈楠楠看到服務生已經開始上菜,她瞄準了熱湯,“我要先喝一碗那個。”
室友感到不可理喻似的:“行不行啊你?聚會先喝湯?那些人都開始喝酒了,你也得進入狀態啊。”
賈楠楠不以為然地笑笑,她的肚子時不時地痛起來,要是再去喝酒,她可承受不起。
聚會開始20分鐘後,不少人就已經酒意上頭。中間隔著幾個座位的男生一邊表情騷包地打量著對面的某個女生,一邊同身邊的同伴壓低聲音道:“你聽說沒,她家裡都已經給她安排好工作了,這才大一,就留了位置給她。而且她還說了,誰要是和她結婚的話,她爸就拿嫁妝100萬,現金!”
這番話令賈楠楠感到不適,但接下來,她餘光瞥見那個女生在挨個和同學敬酒。
敬到角落裡的班長那裡時,賈楠楠發現班長的側臉看上去和趙虎有幾分相似。
大概都是相同的疏離氣質,令賈楠楠不由地聯想起了不該想的人。
那種就只是扯扯嘴角的敷衍笑容,也讓賈楠楠覺得很不高興,她知道,像他們那種樣貌的人,一定早就習慣了別人的青睞與愛慕,他甚至會在心裡嘲弄這些對他有“妄想”的年輕女性。
可他也習慣了不去拒絕,這是他從很久之前就刻在骨子裡的毛病,因為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微小的肢體接觸、言語的暗示撩撥,哪怕就是真的會出現一個擁抱、一次撫摸,在他看來都是不足為奇的。
實際上,關於他的那些傳聞,或真或假的,賈楠楠也都是知道的。太多的人來向她傳遞各式各樣的訊息,令她也沒有辦法去假裝不在意。
那個女人的名字,叫做周青。
賈楠楠也因此而緊皺了眉頭。
周遭酒精的味道鋪天蓋地,光陸流離的嬉笑聲中,彷彿唯獨賈楠楠一人清醒。
她靜默地坐在狂歡的眾人之中,覺得自己被遺棄了一般,沒人會理解她的心情,包括遠在老家的他在內,他也一定不願去接納與人群格格不入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