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瞞姑娘說,奴婢與兄弟自小因家貧賣身為奴,一分銀錢做兩份花,都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攢夠贖身銀子改為良籍。只是我在姑娘手下做慣了事,哪裡也不想去了。可我那兄弟想成一番家業,好庇護家中的長幼,還望姑娘能夠成全。”
她跟著姑娘學了許多在外頭見識不了的東西,差事做的周到又有體面,即便日後婚配由姑娘做主也定然會給她找個合心意的,她不想離開姑娘身邊,只想一直跟隨她。
“翠屏,你認真同我講,是不是看上香料鋪子的祁掌櫃了。”
姑娘可觀察過好幾次了,翠屏是個直爽的丫頭,偏偏在香料鋪子的祁掌櫃面前拘謹的很,看上一眼便要低頭垂眼很久。
仔細想想不免感嘆這丫頭眼光當真一等一的好,祁掌櫃雖家貧,卻有秀才的功名,做賬管事嚴謹周密,言語中條理清晰很是聰敏,確然是個值得追上一追的好夫婿。
“姑娘……姑娘……姑娘說什麼呢,不過……不過就是人好些,哪裡……就因此看上他了。”
人是挺好的,給她買過鬆子糖,送過珠釵香粉的那種好,有時候在人前還盯著她看,讓她怪不好意思的。
“你不否認應當就是我猜對了,如此我更要給你贖身改為良籍了。且不說得讓你夫家的人看得起你,若以後你有了孩兒,豈不是礙著他的前程。日後你若是還念著姑娘我,儘可在外頭幫我管管鋪子田地,還是同現在一樣不是。”
翠屏這樣好的一個人,有如此良配也就能放心的送她出去了。
“胡鬧,你身邊的翠屏還未及笈,怎就立刻定了將她放出去。”夫人心裡哪能不明白挽姐兒作何打算,只是她身邊得用貼心的就那麼兩個人,一時也調教不出適合放在手邊的人,怎急急的就不做些長久考慮。
“下頭有個二等丫鬟雪菱正好得用補翠屏的缺,母親不必擔心。翠屏她也快及笈了,現下定了親明年成親正好,她與我自幼相伴又怎能不全了這一場主僕情分。母親前幾日不是還同我說不知給弟弟妹妹起什麼名字好,如今可找到合適的了。”
母親真是極期盼這個孩兒,如今離出生還有好幾個月便在想著怎麼叫她了,換了幾字都覺得不合適。
“你爹爹前日來寫的兩個字倒很好,敬賢愛士的賢字,高尚嫻雅的嫻字。”
“翠屏莫哭,就是你出了嫁,姑娘我也要找你辦事送金珠的,你可還應?”良籍比奴籍做起事兒來更不露痕跡,姑娘將自己的私房錢分成了幾份,卻不好以自己的名義存在各商號錢莊裡,若能留個後手,即便日後山窮水盡了也能有從頭開始的機會。
“自是應的,姑娘說什麼奴婢便做什麼。”她跟隨姑娘多年,看著孟家自小少爺離開後變得鶴唳風聲的氣氛,主子們瘋癲哭鬧,再無往日意氣風采的模樣,自然知道接下來的孟家將處於風雨飄搖的晦暗前路中。
在這樣的節骨眼上,姑娘本可以留下他們做幫手的,卻將她和哥哥二人都從飄搖欲墜的網中摘了出來,叫她怎能不為姑娘在所不惜。
“姑娘,奴婢的哥哥今早請人遞了訊息來,有人同他換花生米了。”孟七回來了,好戲要開場了。
谷裡縣的衙門裡,朱縣令躺在榻上眯著眼抽水煙,雲霧繚繞中只覺得身輕氣舒。坐在地毯上的長隨略有些遲疑道:“大人,您從前不是說這水煙是不好的東西嗎?”
“不好,也好。沒有碰的時候不覺得好,碰了之後只覺得再沒有比它更好的了。”
本是孟浮生拿來討好季督察使的,見他吸上幾口後欲仙欲死的模樣,不免心生好奇嘗試了一番,果然是人間極樂之事。
“可是,這一日便耗費五金,是否太過破費。”
朱縣令在花樓裡小半年的夜宿,花費也不過如此。十金足夠小吏之家妥帖的用上半年且有些富餘,大人的俸祿不過兩百兩,這一日便吃上五十兩的俸祿,著實是太過奢侈了。
“能讓本官享受到極致的樂,破費些又有何妨。再說了,自然有人來孝敬,哪裡是從我的口袋裡掏銀子呢。”
自從有了水煙助興,美人兒都要遜色上幾分了。閒來無事吸上,只覺得上了仙門幻境,前塵舊夢如煙消散,極致的舒展和愉悅一次次的將他捧入雲端,實在太令人喜愛了。
“鹿三兒,錢財不一定能買來權勢,權勢帶來的卻不止是錢財。今兒我登高位,揮一揮手便能招來無數的珠寶美人,這五金的水煙不過是他人用來攀爬權勢的敲門磚。他敲我的門,我收他的磚,應不應的又有何妨。”
無錯書吧他的這個隨從機靈會來事兒,就是有點兒膽小,還是家底子薄錢花的少了,見著多了點兒的便要先慌一慌,沒見識。要不是看他力氣大的能頂上兩個,背的動酒醉的他,看家護院也是一把好手,早就讓他滾回家種田去了。
“大人英明,奴婢聽說蠻子又開始騷擾渡城了,往年這個時候他們都忙著放牧,今年這是怎麼了。”
牛羊肉和皮子價格高了許多,他們北地到了夜裡沒有皮子取暖可不行,偏今年買不到許多了。
“怎麼了,新的大單于為了鞏固地位要立威,先拿渡城來開刀唄。哎,才安穩了多少年,這群蠻子真是欺軟怕硬,眼看著我們大盛沒了威王便嘚瑟起來了。哎,你說威王他,怎麼就這麼沒了。他要是在,我豈止能過這幾年安生日子。”
威王少年時奉先帝之命掛帥披印,赴北疆討伐烏衍蠻大單于,收復三城二十四池,擊潰匈奴於寒月關,將蠻子們都趕到了北疆的門戶外去。
“渡城離這裡太近了,咱們谷裡縣曾經就是丟了的三城二十四池之一,希望朝廷派個驍勇善戰的將領來,殺一殺匈奴這猖狂的作風。”
若是真被匈奴佔領了,別說躺在榻上抽水煙,只怕腦袋和身體都得分家。
早知道匈奴會換了個嗜血好戰的新單于,他早收拾銀子去賄賂上峰換個地方任職了。這下子錢沒到位,事也沒了,哪兒也去不了,只能看著兩邊鬥狠。贏了暗自竊喜,輸了自吞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