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宮內，榻上的皇后娘娘聽著下面人的稟報，默了會兒又端起了手裡的熱茶，悠悠開口。
“今兒雖沒有下雪，卻實實在在的冷，不過半會子，茶已經變得透涼了。左右這屋子裡的地龍已經燒起來，若是再撥一撥，火自然也就燒起來了。”
下頭的小進子沒聽著皇后娘娘的吩咐，只站在遠處微彎著腰聽候。又聽的他家娘娘開口道：“衍慶殿那邊你多費些心，顯郡王許久未來京城，大約還是不適應的。若有能在他跟前說上話的，也多寬慰他些。”
“是，娘娘放心。呂良忠是個會看眼色的，前頭郡王同軍裡的將士隨從們飲酒放肆了些，也見縫插針的同郡王說了些，概都是能聽進去放在心上的。”
皇后娘娘對郡王和太子一般關心，到了京城後更是命他們時時彙報郡王的言行，有不妥之處也儘讓郡王身邊的人來勸誡。許是擔心過多幹涉傷了彼此之間的情分。
“他如今地位尷尬，但凡是個機靈會看風向的，大都不將他放在眼裡或是敬而遠之。又憋著一口氣不肯順下來，本宮是擔心他有了心結，自此不肯放過自己。呂良忠再好有些話也不好說出口，想著他的年紀也快到行冠禮的時候了，滿京城裡倒是有本宮看的上的，配他卻總是不合適的。”
小門小戶家的教養未免不合身份，大戶人家身份略低些未聞有才名出眾的，身份再貴重些的多是對顯郡王避之不及的。畢竟做官的誰不揣測上意，又有誰不見風使舵呢。
說完後似是有些憂慮不願再說，揮揮手讓人下去了。
惠芝拿了狐裘來披在臨窗的皇后身上，外頭的雪又開始落了，只慢的好似玩耍，飛進枯樹草葉裡躲藏不見。
“娘娘不必急於一時，不若選些良家子先做郡王爺的侍妾。待日後大局定了，再擇身份貴重的正妃。奴婢瞧著郡王爺還是少年心性，聽說對女子倒是不上心的，連多看一眼都不曾。”
無錯書吧郡王爺自小在宮中如皇子一般教養，他們這些服侍久了的奴婢都是偏袒些的，倒是也瞭解的多一些。
“他的心思都放在別處了，自然想不起來少年慕艾的。”
“本宮記得，太子出生的時候是萬物生長的初春，宮裡為了他的到來連賀了一月，本宮那時得了恩准，在翊坤宮裡陪了姐姐許久。太子真是一天一個樣子的變，兒時很像陛下，越長大反而更像姐姐了。只是可惜，姐姐他沒能見著太子如今的模樣。”
“阿戎生的時節不好，就是在這樣低沉暗抑的雪天。若是他和太子一樣，不，怎麼會一樣呢，是本宮糊塗了。”惠芝走過來扶著皇后的手，輕拍著安慰她。
“娘娘又傷感了不是，等東宮大權在握的那一日，前朝如何都波及不到郡王和太子身上。娘娘如今可不能亂了，也不能心軟，咱們耐心的看著便是。”
外頭的北風吹的娘娘頭有些痛，惠芝拿了熱棉巾給她敷上，柔軟的手指回旋著揉按了起來。
“是，那胡姬女子估摸著早就逃之夭夭了。你說，她是五王還是七王的人呢。”宴會上的事情雖有意隱瞞，可宮裡這麼大的動靜，還是有些風聲漏出來的。
“奴婢不知，此事牽扯甚廣，陛下恐怕。。。”恐怕是要真的動刀見血的，畢竟屠龍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即使誅了九族也是罪不可恕的。
“你倒是小心，只你我主僕二人不必如此。七王也是你看著長大的，雖文不成武不就是個實心的草包，卻不失有幾分機智懂得看他父皇的眼色。”
“自打陛下動了五王，他那個機靈鬼兒難道沒看出來其中的關竅。這個時候他不敢，也不能動皇上。畢竟咱們這位陛下不僅動搖了禮賢下士的仁心，甚至於連過往真情都要揭過不論，眼見著自己卻是皇上此時的最優選，他怎麼動這樣的歪腦筋。”
還做的如此直白，明裡暗裡的將自己同線索牽扯進來，他再瘋也不會這麼傻。
“七王愚蠢，是個實在的小人，卻是個會曲意逢迎，做小伏低的。咱們這位陛下經年累月的皇權在上，哪裡能見著旁人長身玉立，翩翩如風又如竹一般的站在他身前。須得是跪的誠心誠意，又擅追捧他的人才能看的順眼些。陛下哪裡是想定儲君，分明是想找個奴才，糊塗啊。”
既然娘娘開口讓她不必忌諱，自然要好好的貶低一番，吐一吐這心中的不快之氣。
“陛下他，曾經也是個很好的人，也或許從來都是假裝的。從前我見他愛姐姐愛到恨不能將心掏出來，對一母同胞的弟弟以赤誠之心相護。”
“如今相伴左右，經年累月的看著竟像是重新認識了這個人，好像在他的眼裡，俗世凡塵皆可拋，從未將任何人，任何事，真正的放在心上去守護。”就連摯愛之人留下的血脈，也可以為了他的陰暗面而涉險，被妥協，叫她怎麼敢拿真心來對他。
“奴婢瞧著七王的事才剛剛開始，這麼恨他的人總不是我們太子爺，只怕是封在府裡的那位。”
陛下竟拿在士族文臣看來出身卑微，言行粗鄙，品行不端的人，來壓倒出身高貴，品行端正，素來受士大夫稱讚的五王，他怎麼可能會咽得下這口氣，只怕想起來都要被嘔的慌。
可笑這持刀和執行的人都是他曾真心敬仰的父皇，他自以為禮賢下士的昭德君主，只是眼看著不能衝破俗世綱常對父皇不利，只好轉而來對付旁人了。
“沒想到五王平日裡風光霽月的，動起手來不僅利落不留把柄，還很會拿捏陛下疑人的心思嘛。這事如果處理的不好，不止是七王和他自己，就連咱們太子也是要被拉下水的。他倒是真雅士，下的一手好棋，寫的一章好文。”
只要將細節佈置的盤根錯節，讓線索的指向變得模稜兩可，陛下自然不會放過其中任意一個。若是他再狠心寫，便是寧可錯殺也不能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