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五王府
膳房處有一太監同灶下的夥人拉扯,他一人難敵群人,遠遠只聽著他們爭吵,聚集的人愈發多了起來。
“呸,一群勢利眼沒邊兒的下人,全都忘了從前咱家做主時對著你們的好了。陸八頭,從前你可趴在我腳邊,說要給我當個乾兒子,求我將這總務的差事交給你。可虧咱家眼睛尖著呢,瞧出你是個兩頭歪空的牆頭草。”
“你們又有幾個狗腦子夠斬,膽敢苛待我們五王爺。過了夜的蔬菜,泛著血絲的葷腥,就這樣的下作東西也配呈到主子爺跟前去,都該仔仔細細剝了你們的皮去。”五王跟前得臉管著庶務的太監三德平日裡是不來膳房的,只是近日膳房憊懶使喚不動方才氣勢洶洶的過來罵人了。
“師傅,您也知道那群人是聽了宮裡的吩咐才敢行事的,說了也不會聽我們的,何必同他們撕扯動氣呢。”哪裡是府裡膳房的人拜高踩低,不過是得了上頭的吩咐不敢不為難五王而已。
“我也知道不關他們的事,所以我胡亂只當是罵他們,其實也不是罵他們。”
心裡氣的恨的都是坐在龍椅上的那位,如何就修的一副假仁假義模樣,半點容人之心都沒沒有。他家主子爺出身大儒之家不是福分難道是罪過嗎,何以處處忌憚著,抓到了時機又狠狠壓制著。
無錯書吧“師傅”小徒弟六喜曉得他家師傅的言下之意,只是天家威嚴,動輒便要屍橫遍野,想著都是讓人心驚生避讓之意。
“你放心,我自然有分寸。上頭既把罪過安在旁人頭上,那我們也就只閉著眼睛怪罪就好了,多餘的自然都放在心裡。只是這兩日的膳食愈發的不像話了,你拿著這些銀子去找魏如許,讓他去外頭帶一盒金雲樓的酒菜回來。小心些,莫讓那些蒼蠅圍著你嗅個不停。”
他家主子雖說向來低調不奉奢靡,到底也是仔細著供養長大的。莫說是平日裡的衣飾茶飯,就連用具也都是精細挑選的,哪一樣都是過了三五道眼睛肯定後方才呈到他跟前的。如今倒好,撤了慣用的下人,就連呈上來的茶飯都是草草敷衍了事,若不是他們在府裡還有些暗線暗暗幫忙,只怕五王爺早就要受不住了。
“烏曼,你去遞一封我的手書給顯郡王,請他務必閱後即焚。”轉機來了,接下來的局面越來越有意思了。
書案前的青年未戴冠只用長絹束起長髮,執狼毫蘸墨於宣紙之上。因著沒有侍筆在側,青年每每畫到盡興處才發現無墨可用,唉聲嘆氣著捲起袖子來磨墨,只是一來一回不知是哪裡髒汙了畫作,惹得他又是一陣可惜。
“屬下遵命。王爺您還是先停下吧,您這身衣裳已是糟蹋了個乾淨,往後再無白衣了。”侍婢丫鬟們都被逐了大半,留下的多是些粗使婆子和他們這群不會照顧人的大老爺們。王爺統共那麼一櫃子的白衣,全都讓墨汁給糟蹋了。
“白與墨,也是山水之色。今兒是臘月二十了吧,宮裡快開年夜新宴了。”大臣和王公貴族們都會赴皇上的年宴,父皇會想起來他嗎,曾經每一年,宮裡的年宴都是他掌事的戶部和工部來辦的。
“烏曼,如果放在面前的兩條路都不盡如意,你覺得本王應該怎麼選。”退,棄的是他自己和母妃。進,捨得是心裡那點搖搖欲墜,令他終日惶惶的天家親情。
“回王爺,屬下才疏學淺,只知這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你既選了我做你的主子,那麼烏曼你告訴我,你的忠誠只會給我一個人嗎。”烏曼為了曾經的舊主可以生,如今為了新主願意涉死嗎。
“是,舊主已了,屬下的命是屬於您的。”忠心的奴僕一身不侍二主,烏曼為了舊主的囑託轉投新主。囑託既了,餘生只奉新主。
京城,威王府。
“郡王爺,趕明兒咱就進宮了。您如今在府上醉酒失態,追逐打鬧都不要緊,到了宮裡萬歲爺眼皮子底下,可不能再做這模樣,叫主子們看了定是要惱的。”
呂良忠自打接了皇后娘娘的差事,佈置好了衍慶殿便到宮外頭來照顧顯郡王。郡王他和從前真是兩個樣子,從前跟著太子爺後面,那真是意氣風發的金玉人兒。
如今不成了,一身的草莽匹夫勁兒,和兄弟們拼酒說大話,睡覺四仰八叉還愛講些醉話瘋話。
失態失態,第二日便又出了大事。郡王爺本來在戰場受的傷還沒好全,同兄弟們酒後比劃又失了分寸,連帶著將左腿給摔傷了,養了幾天走起來還是一瘸一拐的。
“呂良忠你放心,本王雖然走起來不大好看,但忍一忍總不會失態的。你這苦瓜臉往回收一收,本王看著心裡犯苦。”
一點摔傷而已,過幾天也就好了。若不是他胳膊受傷沒好全使不上全力,就那幾個小癟三怎麼可能摔著他。再說了,兄弟們鬧著玩有些傷碰正常的很,也就呂良忠沒上過戰場見過血,處處大驚小怪的很。
“郡王爺,萬歲爺定是心疼您的,就算禮儀不周到也定然不會怪罪的。只是您也曉得京城裡那些言官日日閒的快要長草,好容易有個話頭可不得講個沒完的。咱何必惹那群臭蟲呢,他們一群甩不開手的鼻涕蟲,總不能讓他們噁心個沒完不是。”
言官自古來都是利器,雖然他們全方位的得罪所有人,但不妨礙他們總能揣摩上意,做陛下手裡最快的那柄刃。輕易不招惹他們,才是京城裡的為官之道。
“本王心裡有數了,多謝你的提醒。”呂良忠說的沒錯,若沒有足夠的力量反擊,決不要做些無謂的事平添麻煩。只是他近日來總是有些心亂,喝些酒鬧一鬧也就稀裡糊塗的過去了。
曾經他站在刀尖上搏命時,總覺得早就做好了來京城裡面對舊人們的準備了,沒想到真正到來了他的心還是那麼慌,甚至隱隱期望遲一些時候再見面。
“是,太子爺可惦記著您呢。回回在宮裡路過衍慶殿都要進去看一看,這次若不是太子爺摔了腿,太醫囑咐著動彈不得,早幾天便要和奴才過來一同看您了。”太子爺聽說呂良忠要過來侍候顯郡王,可囑咐他帶了不少好東西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