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知聽了多少去,當時沒有發作只遣了人來問老爺如何應對的章法。本以為夫人應當沒有收到這些流言蜚語的干擾,哪知道晚間便突然腹痛,請醫師做了針灸,又喝了好些湯藥才安定下來。
無錯書吧自此老爺對後院的管束越發嚴了,若有些嘴不嚴四處愛嚼舌頭的,必要叫管家拿了她的身契隨意找了人牙子發賣出去,府里人才漸漸安穩了下來。
“那藥屬下倒是找到了,只是……”老爺命孟七尋一味假死藥,至於要做什麼,孟七大概能猜到。
“雯娘從前的新身份,新戶籍都是你來準備的。這一次,也還是你來做,將她送的越遠越好。”相伴十餘載,終究是他先負她了。他很私心的在夢裡想過,帶上雯娘一起死,去哪裡都好,只要有她在身邊陪著就好。
可當夢裡的雯娘用匕首插入心間,洶湧的血染盡了她的白衫,掌心裡盡是她的血和淚珠,那雙手又覆上他的眼,告訴他不要睜開眼睛,她一點都不想看到他難過。他才在恍惚之間明白,若有最大的心傷,大概就是看著心愛之人在他面前自刎而無能為力。
他寧願冷冷清清的死去,也不希望和心愛之人轟轟烈烈的赴死。雯娘她,一定要活下去,帶著他對她最好的期待活下去。
向晚院中燈火通明,便是院前的樹上都掛了好些別緻的彩燈籠,都是雯姨娘這兩日帶著下人們一起做的,到了夜裡就都掛在各處簷下,點上火光讓它亮上一整夜。姨娘坐在房中看著滿院燈火,和微微燭火一起不眠不休。
今日是她不眠不休的第二個夜晚,老爺終於來了。近幾次的見面她總是不願多看老爺一眼,心心念唸的都是在她懷裡僵直了身子的幼子,耿耿於懷老爺未能盡全力為他們的孩兒了卻遺願。
她不是生氣,只是彆扭,難過,不知所措,暫時失去了和老爺相愛相知的能力。
“爺,你終於來了,妾這般想你,你高興嗎?”日日枯坐的想他,摺紙做燈籠日日盼他,到了夜裡燈火通明下的不眠不休,都是在想他,希望他能來見她。
“自然是高興的,只是燭火晃眼,不可以多看。”老爺的手覆在雯孃的眼上,隔絕了那些或昏暗或多彩的亮光,柔軟的掌心貼合她的眼睛,連帶著她的眼角額面都暗暗生暖。
雯孃的十指相上貼合老爺的手,拉著他的手向下至下頜處,帶著他的指節覆上她的紅唇處輕撫,眼波流轉中盡是溢位的愛慕和想念。
“爺,是雯娘不懂事,讓你費心了。你能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雯娘這一次嗎?”
“自然,你就算再不懂事,爺也會寵你,愛你的。”
折香奉上清露臺,芙蓉帳中起羅煙。雯娘勾著爺的頭髮,一點點的描繪著他細長的眉眼,輕聲喚他道:“爺,妾想和你有個孩子。”她眼看著爺的喉結動了一下,卻遲遲沒有聽到他的回應,委屈著轉過身子低低的啜泣了起來。
不久又被身後的男人擁入懷中,十指皆被包裹起來細細揉捏,又勾著它向唇邊一一撫慰。軟下來的嗓音比往日更佳低沉,只讓人深陷其中引陣陣迴響。
“只是在想,又要讓你痛一次,實在有些不忍。不要傷心,好嗎?”他總是那麼懂她,理解她為了什麼委屈,懂得她因為什麼傷心,總是願意一遍遍的,重複著的撫慰她突如其來的情緒。
“妾其實什麼都不怕,只是怕有一日,你眼中的遲疑和話語裡的冷淡。妾是不是變得嬌氣了,爺會不會因此覺得妾太過驕縱了。”孟浮生的愛意總讓她想貪得無厭的索求更多,想時刻都有增無減的更加愛她。喜歡他的眼睛裡有她,愛他的眼睛裡全都是她。
“不,爺只會因為你的變化更加喜歡你,愛你。”他自少年時一眼萬年,錯失後又失而復得的愛人,看多少遍都是喜歡,變多少次都會去愛。
果然,他貪戀這片刻的歡喜,終究還是不願意說出殘酷的實情來。再等一天吧,一天就好,他真的想再多看她幾眼。
“大人,匈奴人喬裝成商人,已經進城了。”午間有奴婢來報,夫人已經進產房了,大人正準備前去時,孟山急匆匆的從外頭回來了。
“你速去城外阿丘山上尋曾護瑾,將這封手信帶給他。孟七,命府中護衛各自守好角門,若有風吹草動即刻來報。孟川,你去準備好車馬,帶上雯孃的戶籍,到了夜半帶上她走。”
匈奴人來的太急了,縱使他已有所準備還是心慌的很,總覺得還是有哪裡不妥當。在他的計劃裡,此時不僅是雯娘,就連夫人和挽姐兒,都已經被他安全的送了出去。匈奴人來的也太早了,這不是木九成安排的匈奴人,而是真正的來殺他的匈奴人。
事情開始亂套了,但他不能慌。
“雯娘,你聽我的話,收拾好行囊隨著孟川走。”老爺已經有點生氣了,他眼下急紅了眼心情並不怎麼好,偏偏平時很聽他話的雯娘犯起了倔,堅決要同他唱反調,到最後只紅著眼睛看他,嘴唇咬的通紅不說一個字。
外間孟七來報,說夫人生下了一個男孩,母子平安。
“孟七,一會兒你帶上戶籍,帶著夫人小姐和小少爺先走。雯姨娘若不走,綁了抓了也要將她送上馬車。”他說完便要往外間走,不願再回頭多看雯娘一眼。哪知還未轉身便被抓住了衣袖,卻維持這轉身的姿勢不敢回頭。
“爺,你去哪兒,我想跟著你。”雯娘定是要哭了,她極力忍哭的時候聲音總是有些顫抖的,只有她自己以為聽起來毫無破綻,每次都是這樣笨拙又惹人憐愛。只是這一次他不能毫無顧忌的轉身去擁抱她了,那樣太令人不捨了。於是他毫不留情的抽出自己的袖子,轉身往外面走。
“爺若是不帶上妾,妾現在便在你面前死個乾淨。”雯娘不知哪裡來的匕首,刀尖被她放在掌心裡握住,鮮血止不住的往下流,染紅了她白色的衣衫,竟和他夢裡的情景那麼像,一瞬間他幾乎像被扼住了喉嚨一樣呼吸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