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浮生,不,孟大人,總要讓我明白是為了什麼”
這麼些年了,他歲歲年年的將孟家當錢袋子來用,也沒見孟浮生表達過不滿或是給他下絆子。如今朝廷來了一個督察使便把他扔到前頭去獲罪,難道是拿他當擋箭牌?
可就算如此,他這擋箭牌也擋不住聖上的劍之所指啊。他乾爹可說了,很快,孟浮生就管不了衙門裡的閒事了,下頭有人請他去陰司裡當差,誰也攔不住。
無錯書吧“做什麼要事事明白,朱大人向來糊塗,糊塗一世也沒有什麼不好,輕省鬆快來去自如不是。再說了,你做的樁樁件件,哪一樣不值得你去死一死來贖罪呢?朱大人,京城路途遙遠,撐著一口氣到了,說不準還有些轉機,留下一條命也是好的,你說對嗎?”
蠢貨向來不自知,他既死到臨頭也不清醒明白緣由,哪裡需要旁人費心費力的指點。抱著最後希望又被其粉碎碾磨而死才是最好的,孟大人怎能不送些渺茫希望給他。
“孟浮生,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你放心,我乾爹一定會讓你們一家都死無全屍,皇上一定會誅了你的九族。你忍辱偷生這麼多年,最怕的就是這一天吧,你等著吧,那一天它就快來了。”
他時而壓低聲音時而放縱大笑,死氣沉沉的牢房裡充斥著他癲狂的笑聲和話語,悠盪而又刺耳。
孟大人戴上斗篷的帽子,自袖中取出了一縷金線放在近旁的稻草裡,淡聲說道:“京城路遠,還請好生保重。就算身上的傷好不了,換些吃食也是好的,你最近應該過得很不好吧。”
孟大人透過月光和近前的火把仔細的去看,朱大人作為階下囚,衣服上被血汙所染,沾了些灰塵稻草後更瞧不出本來顏色。頭髮散亂後黏成了髒結,嘴角和下頜處是結痂結塊的血,雙眼內陷著,疲倦的撐著上下,無力又無奈的睜著。
戲謔中帶著假惺惺的憐憫的話語刺痛了朱大人,不帶避諱上下掃視他的眼神令他覺得被冒犯而又無能為力,朱大人的情緒終於崩塌了,碎的徹徹底底。
“滾,你給我滾。竟敢看我的笑話,我祝你不得好死,滾。”
“笑話,不就是讓人看的嗎。你可要活的久一點,說不準還能看看別人的笑話。不同你說了,我家中嬌妻美妾俱在,同你在這裡多說她們該空等許久了。”
“是不是為了你那個庶子,你說話。”朱大人被氣的狠了,蜷縮在稻草堆裡忍著鞭傷未愈後的刺痛和高燒不退的眩暈,他就是想知道原因,抓住一個要點便要對方給他答覆。
“你本來就不大聰明,還是少折騰你那花生米大的腦仁了。”孟大人的身影僵了一下,只是月色朦朧分辨不大出來。
只是沒想到朱大人糊塗至此,也有短暫清明的時候。他貪財瀆職,冤的苦主無處可告的時候,孟大人覺得他配不上那頂烏紗帽。他勾結三教九流,害的百姓身染惡習,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時,認為他應該被抓入刑部受七十二道大刑半身不遂。
而當孟大人抱著幼子的身體感受著他逐漸失溫到了無生息的時候,他只想讓朱大人死,那種讓人聽不到一絲多餘喘息的萬箭穿心的死。
孟大人的幼子,被不知道是柺子還是朝廷的爪牙抓了去。朱縣令在不知道原委的情況下關閉城門,張貼尋人告示,徹底惹惱了那幫人。令他們尋不到蹤跡,做不了和談,被賊人行調虎離山之計將注意力放到了城外,進而導致了嘉哥兒在城內被害,屍體扔在府門外的慘事。
“原來真是為了那個庶子,本官一點都不後悔那晚酒意上頭後的荒唐決定。如今只是是剛剛開始,你的孩子一個都跑不了,不光你那能詩擅畫的女兒,就算是你家夫人肚子裡未出世的那個,一樣也跑不了。你好好等著,等著懸在你頭上的劍指向你的眉心的那一天吧。”
說再多也彌補不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孟浮生更不可能轉過頭來給他翻案。等著吧,孟浮生和他誰先死,還不一定的呢。
月色漸漸朦朧,遮天的暗影如流動的鮫紗一般,將銀色的幽光隱匿其中。
暗夜不留餘光,凡人自生銀光。這世道,終究會有光亮的吧。
孟大人舉起手中的火把,看搖曳火光下的碎石青磚,眼前的路看不到盡頭,偶有零星微光閃爍將隱。遠處有連成一片的燈海人家,是他的家,裡面住著他誓用生命守護的每個人。
“夫人即將生產,外院的訊息不用去擾她。我讓你找的藥,你找到了嗎?”
夫人還有不到一月便要生產,她雖素來有當家夫人的沉穩,卻難保不會暗自惴惴不安,家裡頭的大小事已經夠她煩心的了,若是還要再白白擔心孟府的前程,豈不讓她動了胎氣。偏府裡有些個愛聽風就是雨的,不會說些好聽話寬夫人的心,只讓她心焦尤甚險些動了胎氣。
“是,自上次管家好生清理了一番內院裡服侍的人便好多了。夫人孕中憂思甚多,丫鬟們多番撫慰,日前氣色已經好多了。”
前段時間老爺被朱,季二位大人冷落針對,府裡鬧了些風言風語,主子們各自神傷原並沒有多在意,可過些日子謠言反而甚囂塵上,句句都難以入耳。
比如“縣令大人和督察使大人不只是冷落我們孟大人,還給他吃閉門羹,次次孟大人前去,皆要在外等上半個時辰才可入內。只是裡頭的絲竹聲,便是府門的家丁,也知道這樣的藉口是連遮掩都算不上的無視了。”
“咱們孟大人家有千金又如何,還不是讓人拿來借花獻佛,回過頭來白白做了旁人錢袋,半點好處也沒落著。”
“朱,季二位大人明顯是沆瀣一氣給我們大人小鞋穿。也是,你們聽說了嗎,朱大人有位遠在京城的乾爹,那可是皇上跟前得臉兒的宦官,有體面有關係著呢。”
“督察使大人住了這麼些月倒是真快活上了,一點也不提回京的事兒了。就算這筆錢咱們老爺東拼西湊填上了又怎麼樣,到底還是得背上辦事不力的黑鍋,往後陛下若是治罪了,滿府都沒有安寧日子過。”
“有錢的趕緊去夫人院子裡哭一哭,說不得體會著咱們主僕一場的情誼,也就放了咱們的賣身契了。這過了今朝沒有明日的活頭,實在得去奔一奔新的出路了。”
“別隻看著眼前的鬆快日子,你見過哪家為官的這般受人壓制喘不過氣,不過好聽些有個縣丞的名頭罷了,實則和那些皇商沒有什麼區別,不過一個是陛下的錢袋子,一個是縣令的錢袋子罷了。商戶能有幾個長久的,還是要做到盡頭了的商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