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北疆啪一聲倒下，他凝望著提蠻衝出去的身影，越走越遠。

時間流逝，他緩緩站了起來，刀刃刺入的不夠深，拔出小刀後血液很快地凝固，連傷痛也緩慢消失。

提蠻的一刀雲北疆心如刀絞，失去了生機，他並未注意到身體的變化，只當是自己身強體壯恢復的快。

軍心不穩，破局之法，便是自己，人心嚷嚷多疑，唯有以身證道。這個時局，你走也好。至少不是我辜負你，至少你還有選擇，而我，將繼續那一眼就能看到結局的一生。

他沒有收拾傷口，身上隨意裹了件黑色斗篷，朝著軍營走去，這是最後一次與兄弟們相聚了，他想最後送大夥一程。

他正要撩起營帳的簾子，卻聽到壓低了的聲音，軍營士兵都是些大嗓門，哪怕壓低聲音，雲北疆站在營帳外已經能聽得清。

“他必須死，我已做好萬全準備，讓他有來無回。”

“副將，你說說詳細計劃。”

“待明日天破曉，我照常給將軍送晨食，並在飯菜中放入毒藥，待將軍帶領我們出城投降，深入離淵軍營，另一批人手，裡應外合，趁此機會絞殺離淵大軍。”

“可離淵有十萬人，我們三萬怎麼能打得過啊。”

“別忘了，將軍曾經教過我們，擒賊先擒王，雲北疆身上的毒，會在半日內蔓延至全身，我們只需要讓他接近離淵主帥一行人，只要龍嘯天沾染上他爆體而亡的血液，必死無疑。”

“副將，好計謀啊。”

“是啊，雲北疆算個什麼，只有副將能帶領我們過好日子。”

軍營裡的那些流言猶如一把冷箭刺穿心底，他站在軍營外，默默聽著曾經的兄弟計劃著如何刺殺自己，看著他們臉上激動又害怕的表情，沒有半分的猶豫。

雲北疆笑著，笑著，然後就哭了，蒼天有眼，我雲北疆何德何能，能讓你們如此恨我，每個人都恨不得殺了我。

“噗——”又一口鮮血吐出，他苦笑一聲，“你帶出來的人，也該報應在你身上，”

悵然離去。

他的身影猶如一葉枯萎的樹葉，孤寂得找不到容身的土地，漫無目的走啊走啊，像極了被人間拋棄的孤魂野鬼，流浪山野月色中，直到一扇門擋住了他的路，他坐在臺階上抬眼微微發白的天，亮堂堂的，直白的提醒他，是時候該了斷了。

副將提著食盒前來，看到雲北疆滿身的露水，很是狼狽的模樣，心有了一絲的動搖，他握緊了食盒，“將軍，該早食了。”

雲北疆沒有回答，依舊欣賞的日出，副將再次出聲，“將軍，該早食了。”

他垂眸打量著眼前的副將，“你叫什麼名字呢？”

副將一愣，他為何如此奇怪，莫非發現自己的陰謀了，鎮定神色關切地問道，“將軍？我是不為啊，何不為。”

“何不為，你的名字可是取自，有何為有何不為。”

“是啊，這名字還是將軍給我取的，教導我大丈夫要明白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一旦確定自己的目標，便一往直前，用盡全力去完成。”

“當日我們在礦山起義，你是第一個站向我的人，”雲北疆接過他遞來的湯，低頭凝視著這碗湯，抬眸直視他，那明亮的眼神彷彿是神靈的審判，能夠看透一切陰暗，“你是否會永遠追隨我，信任我。”

何不為袖子下的手已經青筋畢露，成敗在此一舉，雲北疆不再是從前的他了，不是他死就是我死，“將軍，我會。”

恍恍惚惚，他回到從前，那時候他被兄弟們擁護著舉起向上拋，歡笑聲縈繞耳畔，為了不辜負他們的信任，他謊報了自己的年紀，他們笑話他，三十歲的人長了張娃娃臉，沒人知道，今日才是他十七歲的生辰。

雲北疆起身，看到朝霞滿天，一地鋪滿金光，他淒涼地一笑，“你下去吧。”

“將軍，這粥？”雲北疆不語，望著天邊，朝霞映在他臉上，彷彿蒼老了許多。

副將無法，只能另行他法。

我雲北疆此生，為你們做了太多，耗費心力，在刀尖上行走，拼死拼活一生，即便是死，也不該死的如此荒唐，無用！

亂世先殺聖母，這個世道，沒有誰生來就是為了拯救別人，救贖世間的不公平，撫平罪孽的。雲北疆自己也好生奇怪，為何他願意，願意用他的一生改變這群人的命運，承擔他們的因果，承擔他們的痛苦，彷彿他存在的意義便是救贖。

“你走吧，你想要的，我會幫你。”

何不為沒有察覺雲北疆聲音中的哽咽，只覺得他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決絕，他握緊了手中的食盒，恭敬退下。

第二日，龍嘯天已經來到桐城，將雲荒大陸地圖交給雲北疆，並派人先一步將他帶回離淵軍營，收復北疆軍。

龍嘯天見他神情恍惚，問道，“雲將軍可是身體有恙？”

雲北疆擺擺手，最後回望桐城，沒有一人前來送別，他在他們心中已經是罪人了。

“龍將軍，走吧。”

“雲將軍，今日由越戈先將你帶回，我負責清點北疆軍，訓練後，按照如你所求編入黑鷹軍。

“多謝，將軍。”他沒有留念地轉身就走，卻被後面的聲音喊停。

“雲哥，雲哥，”小武追了出來，他氣喘吁吁一個熊抱，抱緊了雲北疆，“雲哥，所有人都不信你，但是我信，大德也信！”

雲北疆眼圈一紅，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推開小武，用力拍了拍小武的胸膛，將剛接過來的雲荒大陸地圖交到小武手中，“小武，照顧好兄弟們。”

小武緊緊拉住雲北疆的手腕不放開，“雲哥，你就不能留下嗎？”

他拍拍小武的肩膀，“離淵皇城那邊，龍將軍與我說了，大德他們只是被囚禁起來，等待龍將軍回去，就將他們一起歸入黑鷹軍。”

“雲哥，你為了這群畜生不值得啊，憑什麼他們的疑心要你付出代價。”

雲北疆釋然一笑，“我這一生幾乎沒有想要追求的，酸甜苦辣對我而言都是平淡，說得好聽是看淡凡塵，說的難聽逆來順受。遇到了你們後，我找到了活著的理由，我想護著你們，想為苦難中的人撐起一片天。”

小武吼道，“可是他們根本就不配！何不為他號令半數將士準備刺殺你，這樣的人，也是你要保護的物件嗎？”

“我護住了他們，他們才能護住那些還在水深火熱中的同胞，雖然離淵已經答應廢除奴隸律法，可想要徹底廢除，需要經歷上百年哪怕千年，這個期間，我需要你，還有他們保護這群可憐的人。”

“雲北疆你是個傻的！你當真沒有自己想要的嗎？”

雲北疆仰望天空，我想要的，那是永遠也得不到的，一言不發。

“小武，我以北疆軍主帥的名義，下達最後一條命令——”

小武跪下。

“若有來日，離淵撕毀廢奴協議，本帥要你們揭竿而起，推翻暴政，不死不休！”他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小武跪下聽令，讓龍嘯天知道了雲北疆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