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雲北疆寫信給遠在離淵皇城的大武,告知他投降事宜。
一切都該塵埃落地了,雲北疆站在城樓上,身後帶著幾位北疆將領,經過這幾日的勸說,他們已經同意投降了。
雲北疆遙望著桐城的落日,他在等候他的使命的束,一切都將畫上圓滿的句號,將士們有了好歸宿,自己也能與提蠻皈依山林,相守白頭。
這時候,一輛馬車駛來,停在城門外,格格不入。
馬車上,下來的是一名中年女子身著金絲黑色錦袍,一雙玉手未經風霜,輕輕搭著侍女緩步走下,周身的非富即貴。
“將軍,這是?”
雲北疆也有些疑惑,此刻桐城已經是一座空城,除了北疆軍再無其他老百姓,在投降的前夕,可別來什麼不速之客,雲北疆示意小武,“你下去看看。”
“是。”
小武持槍阻擋,厲聲喝道,“來者何人,桐城已封,速速離開。”
一旁的侍女喝道,“大膽,這可是國公夫人!”
“國公夫人來我們桐城幹什麼?”
馮靜兒示意侍女退下,溫聲道,“我來找我的兒子。”
小武緊皺眉頭,“你兒子叫什麼。”
“北疆,他叫雲北疆。”
小武瞳孔發大,一臉難以置信,望向城樓上的雲北疆,順著小武的目光,馮靜兒找到了自己的目標,她一臉梨花帶雨地望著雲北疆,“兒啊,我是你母親!”
雲北疆抑制住顫抖的雙手,滿臉的厭惡與仇視,“我的母親是賤民窟的洗衣婢,可不是什麼國公夫人。”
“來人,將這群人趕出去!”
“你的左肩有北疆二字,那是我親自刻下的。”
“全軍皆知,我左肩有北疆二字,夫人,不要再胡攪蠻纏,休怪我不客氣,”雲北疆目光如刀子一般瞪向女子,夫人二字更是說得咬牙切齒。
雲北疆揮手讓幾人驅逐女子一行人,正要轉身離去,卻在此時,身後再次傳來馮靜兒的呼喊。
“北疆啊,你為什麼不認娘,對了,你的後頸,有個一顆梅花紅痣。”
上前驅逐的將士們停下腳步,相互對視,看向雲北疆的目光帶著了幾分懷疑。
雲北疆縱身一躍,跳下城牆,長劍出鞘,劍鋒直逼女子脖頸,“最後問你一次,走與不走!”
見雲北疆身後的幾位將領已經譁聲一片達成目的,馮靜兒朝著雲北疆輕蔑一笑,“走。”
才讓將士們相信自己,安撫好,又被馮靜兒挑起,今夜將是一個不眠之夜,雲北疆並非奴隸賤民出身的流言在軍中越傳越烈。
“將軍當真是貴族子弟?你們誰見過他身後的紅痣?”
“我知道,將軍後頸的確有顆紅痣。”
“對啊,我也見過。”
“他竟然是離淵貴族之子!難怪有膽量帶領我們造反。”
“不止呢,聽說此次投降,就是為了博一個更好的官位。”
“別這樣說,將軍與我們一起出生入死,這些做的了假嗎?他為了養活咱們,下墓取寶,每次回來都身負重傷,不管他是不是貴族,都是我們的將軍。”
“那他為什麼騙咱們,為了賤民放棄榮華富貴,除非他是傻子,老子才不信。”
——他雲北疆想吃香的喝辣的,就要我們去送死嗎?
——老子好不容易出來的,怎麼可能回去。
——拼了,殺了雲北疆,咱們就自由了。
——對,殺了他。
雲北疆關上書房大門,跪坐在地上,任憑黑暗冰冷籠罩,他在心裡時刻反問,那人當真是自己的母親嗎?
無可否認,在血緣上,她是他的母親,一位為了逃命,狠心丟掉自己的母親。
那日,馮靜兒帶著十歲的雲北疆外出上香,回來途中遭遇山賊土匪,為了讓保住自己的性命,狠心將十歲大的雲北疆推出馬車,引開土匪,自己乘著馬車揚長而去。
而後雲北疆被抓進土匪窩,一年裡受盡折磨,趁著著山匪娶親醉酒,一把火燒了這座山,他想要回到國公府,回到爹孃的懷抱。
他走了很久,餓了很久,想著只要回到國公府,再也不會挨餓受凍了,可那天,他站在國公府門外,看到父親攙扶著懷孕的馮靜兒出門,一家三口看上去那麼幸福美滿,唯獨街頭的自己自始至終是個局外人。
他不願意打擾母親的安寧,卻不想她還是看到了他。馮靜兒只是想拉開馬車的窗簾隨意一瞥,卻看到了自己丟棄的那個孩子,她慌了,害怕極了,害怕雲北疆會回來報復她,告訴丈夫,是她將他從車上推了出去。
於是,她命人家僕抓住雲北疆,親手將他送入了地獄。
世間再無國公府大公子,只有奴隸賤民雲北疆。
提蠻敲了敲門,屋內沒有任何聲音,於是推門而進,屋內黑漆漆的,沒有一位主帥該有的奢侈,窗外的月光散落窗邊,照亮了地上蹲著的人。
“你來了。”雲北疆掩飾自己的表情,看到提蠻那一刻心裡暖暖的,微微一笑。
提蠻走到他身前坐下,望著窗外的圓月。
“今夜的月亮真圓。”
他牽起提蠻的手,很是溫柔地握住,目光裡全是對她的愛意,“今天是十五。”
“十五啊——”
“怎麼了?”
“我想送你一份禮物。”
雲北疆鬆開提蠻的手,含情脈脈望著她,“你且等等,我也給你準備了一份”。
“等等,先看看我的。”提蠻取出一柄白色的匕首,匕首猶如柳葉一般流暢,纖細,“這是?”
提蠻一手握住匕首,一手牽起雲北疆的手一起握住,“好看嗎?”
雲北疆目光含笑,“好看,你送的我都喜歡。”
“嗚——”心口一痛。
看著胸口那柄白色的刀刃,雲北疆抬起頭,一臉難以置信,那雙充滿愛意的眼裡,微微泛紅。
“阿蠻,這就是你送的禮物?為什麼?”
提蠻不敢抬頭望向他,低垂著流淚滿面,“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
雲北疆的手死死按住提蠻的肩膀,顫抖著嘴唇,“那你為何來招惹我!”
提蠻不語,扭頭望向別處,雲北疆轉過她的臉,嘶啞哽咽地問道,“一切都是我的一廂情願?”
“你就從來沒有,愛過我嗎?”鮮血從雲北疆的嘴角流出,“噗——”一口鮮血染紅了提蠻的衣裙。
提蠻帶著哭腔嘶吼著,一把推開雲北疆,“你要我如何愛你,我身上揹著血海深仇,你要我放下一切,和你歸隱山林,怎麼可能。我活著就是為了報仇!”
“啪——”雲北疆倒地不起,遙遙望著她離去,半空中伸出的手,怎麼也抓不住她。
姜唯看到兩人的愛恨情仇,不由的長嘆息。
來之前說好的掏出他身體裡半顆樹心,現在刺一刀就不掏了?
提蠻到底是對雲北疆心懷不忍,留下了三分情誼。
可他能懂嗎?什麼時候懂呢?
他或許都不知道,這個傻女,將自己的心送了一半出去。